第一百七十五章 接管
胡桂扬挥刀在草丛中开路,来至江边,顺江而下,又回到小龟岛附近。 水柱与红光都已消失,火把却比之前更多,照见大批来来往往的人马,胡桂扬越发吃惊,知府与守备明明对当地的怪事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弃北边暴乱于不顾,派兵前来抢占丹穴?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 一队骑兵驰来,有人喝道:“站住!什么人?” 这些人好像不是胡桂扬借调的那些官兵,他大声报出职位、姓名,对方并不当回事,不客气地说:“站在这里等着。” 一人飞驰前去通报,七八名骑兵将胡桂扬围住,任他问什么都不回答。 没过多久,又一人骑马赶来,态度客气多了,跳下马拱手道:“胡校尉,多日不见,未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李半堵?”胡桂扬终于明白这支军队从何而来了。 李半堵等京城江湖人跟随石桂大进攻山中流民,竟然打到了郧阳府。 李半堵请官兵退下,请胡桂扬走到一边的僻静处,小声道:“据说胡校尉被人掳走,怎么逃出来的?” 胡桂扬抬起手中的短刀,“趁看守不备偷来一口刀,悄悄逃出来的。山中流民都被肃清了?” “唉,一言难尽。山民当中居然藏着不少高手,颇为强悍,第一战官兵就损失惨重,但总算将村寨攻下来,越往后越艰难,如今正在山中僵持,我们绕路来到郧阳府,不是从山里出来的。” “咦,我在杭州的时候可是听说官兵势如破竹的。” 李半堵笑道:“反正村寨被攻下来,就算大胜,如果真是势如破竹,朝廷何必不停增兵?” “也对,石校尉呢?也在这里?” “嗯,他带我们来郧阳府,但他不在这里,在北边山谷与流民争夺……”李半堵不知该说不该说。 “丹穴。”胡桂扬替他说出来。 “对,如今几处丹穴尽受官兵控制,只有北边不太稳妥,流民抢先一步,但我估计他们坚持不到天亮。” 胡桂扬转身望向江上的小岛,李半堵马上道:“各处丹穴都被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一里以内。” 胡桂扬笑笑,“我带来的那些人呢?” “都已被送回城里。”李半堵特意强调“送”字,表明这其实是“押送”,“樊大坚拒绝离开,说是要等你回来,他倒是挺相信胡校尉。” 胡桂扬又笑一笑,“把樊大坚叫来,再给两匹马,我们立刻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胡校尉客气了。”李半堵显然松口气,转身走出几步,向远处喊道:“请樊真人,牵两匹好马过来!” 有人应声,李半堵走回来,小声道:“胡校尉听我一句劝,要么静观其变,要么返京候信,千万别再趟浑水。” “呵呵,我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浑水、清水都已与我无关。你改行从戎了?” 李半堵不再是武师的装扮,而是一身戎装,胡桂扬刚刚注意到。 “嘿,全仗石校尉提拔,我在半月前从军,当个小旗,不只是我,许多江湖同道都已受封。”李半堵既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 “哈哈,胡桂扬,我就知道你没事,他们还不相信……放手,我自己能走。”樊大坚大步流星走来,一脸喜悦。 两匹马一同送来,胡桂扬再不啰嗦,拱手告辞,寻路回城。 渐行渐远,江边的火把变成萤火虫般的小亮点,胡桂扬勒住马,向樊大坚道:“收获如何?” 樊大坚跑过了头,急忙调转回来,“收获?” “你抢到不少金丹吧?” “别提了,五枚,还没来得及捂热乎,就被后来的官兵搜走了。”樊大坚重重地叹息一声,“南司的人真不够意思……” “这些官兵是谁带队?” “你还不知道吧,南司和东西两厂如今都归一人指挥。” “石桂大?” “他才是一名校尉,那有资格统管厂卫?一个姓吴的锦衣千户,好像叫吴绶,据说是西厂的人。” 胡桂扬不认识几位同僚,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走吧,往东去看看另一处丹穴。” “不回城吗?” “半夜里叫门太麻烦,等明天再回城。” 两人并驾前行,夜里方向难辨,只能沿着官道走,好在郧阳城不大,东边的丹穴离着很近,周围火把众多,远远就能望见。 胡桂扬再次勒马,“你觉得这两处丹穴相距有多远?” 樊大坚望了一会,“大概……七八里地吧。” “如果在这**之间划一条线,是不是与城墙平齐?” 樊大坚调头看了一会,“还真是,城墙比较短……胡桂扬,你又找到什么线索?” “郧阳城修得挺有意思,抚治大人原杰也挺有意思,可惜他死得太早,许多事情没法问清楚。” “郧阳城就是原大人主持修建的,难道他……” 胡桂扬策马再度上路。 距离东边丹穴还很远,两人就被官兵拦下,听说是南司校尉,没有动手,也没有放行,而是派人去后方通报。 一名军官过来,记下胡桂扬的姓名,然后客气地请他调头,“此地戒严,任何人不得擅入,必须有两厂通凭。” “我这里有驾贴。” 军官看也不看,“通凭由两厂厂公共同签发,驾贴不能代替。” 胡桂扬只能离开,好在天边放亮,他们回到郧阳城时,南边的城门已经大开。 郧阳城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居民,今天尤其稀少,只在城门口有一队士兵把守,认得樊真人,没有拦阻,街道上则空无一人,像是一座空城。 进城没多久,樊大坚突然道:“抚治衙门就在东西两处丹穴的中间,位置偏北数里,原杰当初选址真是别有深意啊。” “出城之外再往北去,还有两处丹穴,与抚治衙门在同一条线上,据说五处丹穴共同组成一个船形。” 樊大坚在心里勾勒一下,“我怎么觉得像是芭蕉扇的形状?” “哈哈,因人而宜……你不知道这个说法?” “我上哪知道去?”樊大坚困惑地说,“胡桂扬,我没有隐瞒,你别乱怀疑。” “我怀疑的不是你,是别人……奇怪,昨晚有人对我说,江边的官兵大叫大嚷,将五处丹穴的位置都喊出来。” “怎么可能?两厂太监和校尉亲自带队,官兵只管抢丹、撵人,哪会大叫大嚷?” 胡桂扬明白自己错在哪了,昨晚他以为抢丹者是梁秀、左预那些人,才会相信赵阿七、闻苦雨的说法,一见到李半堵,他就知道不对。 现在再去提醒何氏姐弟已经来不及,他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好像已经没咱们什么事了。”胡桂扬道。 “千万别这样,咱们寸功未立,怎么回京?” “我把何百万杀了。” “真的?”樊大坚大喜,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人头呢?” “还在他脖子上。” “啊?杀贼要割人头,否则的话凭什么领功?” “我给忘了。”胡桂扬当时只想杀人,没想领功的事。 “你……”樊大坚哑口无言,呆了一会才说:“尸首在哪?我去看看。” “荒郊野外,找不到了。” “胡桂扬,你可……你不是骗我吧?” 胡桂扬打个哈欠,“骗你干嘛?” 樊大坚无奈地摇头。 抚治衙门也被大批官兵包围,两人只得绕路前往知府衙门。 衙门里没多少人,都认得他们,任由两人进入后院西园。 小草站在园门口,看到胡桂扬的身影,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连招呼都不打。 “我怎么得罪她了?”胡桂扬不明所以。 樊大坚嘿嘿地笑,“我哪知道?” 钱贡迎出来,请胡桂扬去见商辂。 “去问问袁茂回来没有。”胡桂扬向樊大坚交待一句,袁茂前天随官兵去北边平乱,一直没信。 商辂住在园内的一间小木屋里,外面天热,屋里更热,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珠。道士站在门口,眯着眼睛打量走来胡桂扬,对他仍不信任。 商辂示意随从退下,微笑道:“金丹害人不浅。” 房门关上,屋子里热得像是蒸笼,商辂宁可满身大汗,也不肯开窗通风。 “嗯,我昨晚一无所得,丹穴都被两厂控制。” 商辂摇摇头,“丹穴不重要,唯有丹源——我已量出丹源的位置,就是你们居住的小楼。” “大人打算怎么处置?” “麻烦,非常麻烦,西厂来得太早,吴知府对我说,据传东西两厂的厂公后天就会赶到郧阳府,在此之前我必须离开此地,否则的话他只能向厂公告发。” “如果能要来足够的火药,今天就能炸出丹源。” “不行,整个郧阳府都被两厂接管,知府与守备说得不算,咱们晚了一天,就晚一天。”商辂万分遗憾。 胡桂扬想了一会,拱手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在这里再住一晚,明天就走。” “走?去哪?”商辂惊讶地站起身。 “回京城,从此不管这里的事情,但我绝不会泄露少保大人的行踪,一个字也不会。” “可是丹源……” “两厂未来之前,我还能试一试,两厂一到,我也束手无策,无论怎么做都会引来注意,适得其反。少保大人若有办法,尽管一试,但我就不参加了,如果暂时无法,不如离开,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那就来不及了。”商辂不想放走胡桂扬,犹豫片刻,决定透露一点实情,“请胡校尉将闻空寅叫来,有些事情你该知道,或许能让你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