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三类接触
平躺着，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无法吐出的浊气，让人难受，意识始终处于半模糊状态的孟岩，终于感觉渐渐清醒起来。 这种感觉，同渐渐挣脱鬼压床很类似，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被人捞上了岸，贪婪地敞开舒张着肺部呼吸新鲜空气那般，宛若从地狱回到人间一般畅快。 “我这是死了，上天堂了吗……” 感觉到周围很温暖，仿佛泡在温泉中一般舒适，缓缓地，孟岩抬起沉重的眼皮。只是，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臆想之中的天堂，而是一片恐怖的地狱： 孟岩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尽数被血腥红肉包裹，肿瘤般地肉瘤状仓室中，一条条恶心得仿佛恐怖片里的深海蠕虫，或长或细的肉管子，插遍他的全身，一条粗大的肉管更是深如喉中，顶到了舌根后面的那块一扣就让人想吐的地方，让他感到无比恶心的同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肉仓是半透明的，孟岩透过它能看见周围昏暗的场景。他认出来了，分明就是他熟悉的蓬莱1号的作战指挥室，只是不知何时被一片蠕动的猩红苔藓包裹。 “呜呜……” 本能地，孟岩挣扎起来，想要逃离这个牢笼，直到这时候一句惊喜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班长，您醒了？！” …… “好了，你们看看还有没有问题吧。” 包裹着孟岩的孵化仓打开，将里面的人“吐”了出来，用仓体侧部延伸出的一个除了嘴巴外没有其它五官，内部除了声带也没有其它器官的宛若恐怖片里的鬼怪的脖子细长的肉瘤状脑袋，吐着一口冰冷无情，却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宇空向几人汇报道。 刚才，在冷凝霜和黄子思考的时候他一直在用里头的摄像头悄悄监视着两人，并通过他们的面部表情配合心理知识揣度其内心的想法，在看到冷凝霜的眼光老是往孟岩的尸体上瞄后这才使出了这招杀手锏。 就像古语云，人死后，魂魄（意识）要数天才会完全离开尸体，这其实是有科学道理的，因为人被判定死亡后，意识的消散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涉及灵魂与意识，这里的知识非常高深，目前的宇空通过进化方程式解锁的这方面的信息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但他也知道了其中的一些细微却关键的部分——根据赛斯特文明的记载，除了单细胞生物或者病毒这种单体型生物，任何生物那在根源上其实是一段量子讯息的意识都像一个处在一间有无数房间的巨大屋子里，能随意进出这些房间的人一样，都能像宇空的意识一样自由而随机地在细胞间进行穿梭，并且有着遭遇危险，即细胞死亡时瞬间转换的能力。 只是，它们的意识一来是需要多个细胞的分担式承载，不能像宇空这种只需要一个细胞存活就能继续存在，二来只有特定的细胞，比如神经元细胞，脑细胞才能承载，没办法像他能随时换到任何细胞上罢了，而且转换也是随即不可控制的。 生物死亡后，由于载体被破坏会进入蛰伏状态，在其彻底损毁前，意识还能存在一定时间，就好比损坏的计算机硬盘中的数据还能存在一段时间一样。而如果硬盘被及时修复，里面的数据也能被再次读取甚至不会丢失损坏，所以…… 虽然宇空没有办法创造灵魂，但除非一个人承载意识的地方，大脑被彻底破坏，或者死太久了意识已经彻底灰飞烟灭，宇空只需要利用细胞控制能力恢复其作为载体的身体机能，让人死而复生并不难。 抓住了冷凝霜和黄子对孟岩这位前辈的敬爱以及对他为他们而牺牲的内疚，他只在背后危言耸听了几句“爱信不信”，“再等一阵可能就彻底没救了”、“到时候后悔了一切后果自负”之类的话，就成了压垮两人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乖乖地自己把门打开出来了。 现在，真·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还阳归来的孟岩听着两人给他讲述他“死”后的这段经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顿时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颠覆： 他看见了宇空利用吸纳了他本体的dna的赛斯特细胞仿制出的契合度达到100%的人体细胞，给他“组装”出来的一只与从前完全无二的新手，从上面传递过来的触觉让他惊奇； 他感觉到空间站已经恢复平稳运转，所有的破损缺口已经被宇空用蚀组仓“拆了东墙补西墙”，调集材料并配合细胞分裂，乍看去仿佛一块块肉铁结合的补丁，却几乎完美契合； 还有一堆宇空鼓捣出来的在空间站内忙里忙外的怪异生化生物，竟然有序地在周围来回穿梭…… 种种一切，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重逢让人喜悦，但三人也没有搞煽情电影里常出现的那种催泪画面。孟岩很快就恢复了对自己“复活”的事情的淡定，然后开始与两人之间进行了一件事——对口令，即某些暗号，特别是对比某些在保密培训中学到的一些观察专有细节动作，以确认彼此身份。 其中，一些过程还是尽量地“瞒”着他做的，让宇空顿时哭笑不得——空间站就这么大点地方，心灵扫描面前你们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下了，再藏能藏到哪里去？ 做完这些所谓纪律要求的例行工作后，作为三人中级别最高的一人，孟岩顺理成章地接替先前冷凝霜与黄字二人的工作，作为跟宇空谈判的代表。 “你们两个，尽可能地把这里看见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他小声道，声音却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兴奋。 当初，选择当宇航员，也有一部分自己从小渴望与外星人接触的梦想印务在里面。虽然，一直以来枯燥的工作和艰苦的训练将这个梦想磨灭了不少，甚至自己还死在了这里。 但谁能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意外地梦想成真了。 将自己兴奋的情绪抑制下去，他这样悄悄安排道： “第三类接触，这可是第三类接触啊，意义太重大了，我们所见的每一条信息，带回去后的价值都无法估量，务必记录下来，所以……嗯，这样，它既然是可以交流的存在，那我们就尽可能地多跟它对话……哦，如果有可能的话，看看能不能再取些样本带回去……” 做好部署后，他走上前来，在忐忑中揣度起来——虽然心底响起千万个问题，目不暇接，但真到要说的时候，由于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又与上级联系不上，经验老道的孟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某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东西，比如拿回空间站，或者之前这个家伙在地面上干的事情，就不要想，更不要讲了，对方不是人类，讲什么国家主权，24字真言，人道主义，民主自由人权，严正抗议强烈谴责……啊呸，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总之，就是种种这些类似的大道理基本就是对牛弹琴，没有一点用处，除了将其惹恼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孟岩清楚，自己三人的性命全握在对方手上，从这家伙在M国动用的那些手段灭杀三万军队，制造核爆的举动，即便它有意留下三人性命，也绝非善类，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三只蚂蚁一样，如果对话哪里不对将其得罪了更是会万劫不复。 因此，交流的态度一定要放低，但也不能太低，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弱势而很容易造成冷场，不太好意思；交流文化什么的虽然可以，但对方恐怕早就有了解了，而且这场合，也不合适吧？ 所以……索性，思索再三后，明白所谓“大道至简”，孟岩地以一个简单的问候作为开场： “您好，外星人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顿了顿后，他接着问： “请问，您方便透露一下您是从哪来，以及为什么来地球吗？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也可以尽力地为您提供帮助……呃，我的意思是……” “呵呵呵，别紧张。”见对方有些紧张，宇空打断道。 他刻意调整了声带中的结构，让发出的声音变得带有了一些人情味以让对方感到亲切从而拉近距离。 孟岩的这番话，既是个通俗的问候，也是一个试图收集情报的契机。看穿背后的用意，宇空索性用早就准备好的回答应对道： “从哪里来？呵呵，对不起，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浪子的忧伤“用你们的话说，我其实是一个飘零者，没有固定的居所，在宇宙中流浪，四海为家，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有的，只有不断地旅行，反复始终……” “我就这么一直不停地飘荡，直到前不久来到了这，也就是这颗被你们称作地球的星球……” 诗意般的开头陈述后，接下来的是目的。 “你们的文明水平对我而言很低，也没有价值，所以我没有兴趣，只是单纯地路过，不想在你们这里停留，但因为一个意外，我乘坐的飞船发生故障坠落于此……”屏幕打开，显示出一张上面标示出数个红点的世界地图，所在位置赫然是发生冲突的M国与滇省南部。 “原本，我只想修复飞船后离开，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你们中有一部分群体，却对我持有非常恶意的态度。” 将之前的那个被摧毁的天基平台图片展示给三人看，宇空接着说：“它，还有它背后的那些东西我想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三人点点头，明白宇空所指的赫然是背后游码的那伙势力。 “你们中的这部分群体，利用某些不属于你们这个种族的技术发现了我的踪迹，觊觎我，还有我乘坐的飞船上的科技，趁我修复飞船的时候，三番五次地前来骚扰，这才有了后面你们的新闻媒体上所见的那场我们之间的冲突……” 场景再次变幻，先转为发生在M国的那场核爆，再转换为今天的百弹齐飞的壮观场面。 “虽然我不想跟你们发生冲突，但就像你们的这一句话所形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对他们的侵犯展开了还击，也在合理的范畴之内。”宇空冷冰冰地说“在交火中，我飞船上的核聚变引擎被破坏而爆炸损毁，为了离开地球这才有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 一番话下来，三人脸色略微舒缓了一些。 “这样吗？那真不幸……” 从宇空这番话中，思绪敏捷的孟岩很快就抓住了要害，只见他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有了策略——刚才，宇空改变声音的举动有跟他们套近乎的意思，那么他们也可以如法炮制。 “我对我们种族中的那些败类对您造成的损失深表遗憾，在此向您赔礼道歉……”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孟岩道“同时，也愿意替他们这些为我们种族抹黑的家伙的所作所为作出补偿，请问……” “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比如需要某些资源什么的吗？”他接着道“如果有，您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助您联系到我的上级，让他们尽可能地为您提供弥补损失的帮助，也算是尽一下地主之谊了……” 从刚才宇空的一番话，以及他一直以来的举动中，孟岩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了一丝这个“外星人”对于他们，特别是他们背后所在C国的善意。 直觉告诉孟岩，它跟他们或许存在着某些联系，只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索性，顺着这里他干脆这样计划道：既然对方存在善意，救下自己的命，也愿意同自己交流，那会不会，也希望让交流更深入一些呢？而若要交流更深入，自己一个宇航员，哪怕是班组长，肯定应付不了这样的情况，更不能代表人类文明，那么…… 是否可以以此为契机，嘴巴甜点让对方服软，联系上上级呢？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不必，我早有办法……” 宇空拒绝道。 对方的举动一直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刚才那番真假参半的话不过是早就准备好的应付之辞。 当然了，和孟岩会利用对话设局一样，他也会，这些经过特殊编排的应付之辞另一方面也不仅仅是应付之辞，而是一个一直在铺设的局的一部分。 正是出于这个局的考量，他才一直向三人表达善意，甚至在现在这个资源都有些吃紧的时候，还匀出来一部分用于复活孟岩。 ——在发现三人的一刹那，宇空的心底就增加了一条临时的计划，需要由三人帮助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