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彷徨
在唐朝,历代皇帝都在想办法尽可能削弱世家阀门的影响。皇权与世家,这二者之间很多方面上都是对立的。 没有朝代是不想中央集权的,也没有世家是不以家为先的,这基本的矛盾也就早就了二者的明争暗斗。 而想要削弱世家,那么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提拔重用寒门出身的子弟。因为他们基本上和世家不会太对头。 然而世家会坐以待毙任由皇帝‘胡作非为’?当然是要反抗的。是以每一次科举,便是皇权与世家,乃至于寒门的斗争。 那么咱们的诗圣杜甫算是哪一方呢? 杜甫远祖为汉武帝时期有名的酷吏杜周,祖父杜审言,嗯,这位和武则天的面首张易之兄弟关系挺密切,而最后流放峰州,也就是越南去了。此外,杜甫为晋代大学者、名将杜预之后。 如此看来,杜家虽比不得当世一流家族,但绝对不差,至少家中是极为富裕的。不仅如此,杜甫的生母崔氏,乃是出自于清河崔氏,这可是七宗五姓之一的存在。若时间线往后,杜甫的妻子杨氏,则出自于弘农杨氏!是了,就是杨玉环他们家,只不过不是一支的罢了。 是以综上所述,无论怎么看,杜甫都应当算是世家一流,而并非寒门。 然而事实上,此次来洛阳参加进士考试的杜甫最终是落榜的,不仅如此,杜甫一生都没受到重用,真正的第一份官职,都已经是此时的二十年之后,被授予一个河西尉这种芝麻大点的官儿,就是负责看守兵甲器杖,管理门禁锁钥。和杜甫的文采一点都不相符。 而这时候,杜甫都已经四十多岁了。明明好歹他老爹还做到了兖州司马这等要职,为何他就这么惨? 真若说原因却也简单,自然不是因为才华不够咯。一来是时运不济,权相李林甫因为各种原因要挡道,当然了,这不只是针对他一人而已。二来么,便是先前说的争斗了。 整个唐朝,就入仕途径而言唐代宰相登进士的共149人,其中寒门为57人,剩余92人全为世家。而举明经和其他科的共34人,其中世家22人,寒门12人。 这绝对是世家占优的,尤其到了唐朝后期更是如此。 就这,还是在皇权想办法压制平衡之下的结果,由此可见世家的影响力。 然而为啥杜甫就没捞着好处呢?谁让他不上不下呢。 说是世家,实际上却没那般家大业大,说是寒门,那就更算不上了。 如果是世家重要人物,比如七宗五姓嫡出,这基本上就是皇帝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不好阻挡,可这般不上不下的世家,不打压你打压谁? 说是说杜甫献赋,得李隆基赏识,然而也不过如此罢了,真要重要,那就不是待制在集贤院,以参列选序等待候补分配了。 细想着杜甫的过往,周少瑜心下也是一叹,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杜甫真受重用一展抱负,未必能够成就诗圣之名,要知道这家伙单是流传于后世的诗歌就有一千五百多首,天知道中间又有多少失传的? 而且,杜甫真登上高位,后世又是否真有那么好的评价?说到底,他也是世家一员,当真有事的时候,仍旧会以家为先。 杜甫如今不过二十三四,尚未娶亲,迎娶弘农杨氏那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还早着呢。可以说,现在的杜甫看起来还是稍显稚嫩。可再稚嫩那也比周少瑜强啊,谁让周少瑜模样就是一副弱冠味道的大少年模样。 偏生还一口一个‘子美贤弟’,哪怕知晓有些人天生面嫩,杜甫也是不习惯的很。 莫看年岁还不大,却也已经出游过,去过山东,去过江南,也算开阔了几番眼界。可仍旧还是稚嫩了,压根没可能是周少瑜这老狐狸的对手,轻轻松松就给唬住。 哪哪哪风光景色如何,哪哪哪又是如何风土人情,那说的叫一个头头是道,年轻人嘛,总归是向往看一看外边的世界不是,听的如痴如醉。 至于说如何相识的? 杜甫也有点莫名其妙,好好的走着呢,就被人从旁边一撞,而且还被踩了一脚,接着就被以道歉为名义拉入酒楼饮酒。 “子瑾兄博闻强记、见识多广,委实叫人佩服。”杜甫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些杯下肚,感情也上来了,也不在那般生疏了。 “哪里哪里,不过一俗人尔,真若才华,那比的上子美贤弟半分。你看,子美贤弟如今已然参考进士科,而愚兄仍旧完完全全的白丁一枚,比不得比不得。”周少瑜摆摆手,看似随意的道:“终究不过一寒门尔,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太难,不若逍遥此生更加快意。” 其实这意思呢,也算是相当隐秘的劝慰杜甫,让他以后别太执着,因为杜甫的确就没出过头么,可谓一生郁郁。 但仍旧年轻的杜甫哪里会想那么多,只以为周少瑜心怀不满,有所抱怨,只是这问题他也不是那么好接话。委实是哪怕再小的世家,其优势也要远超寒门。 “子瑾兄何必自谦,以兄之才,势必会受人赏识,子瑾兄何不考虑一番娶一贤内助?”杜甫建议道。 寒门想要谋求出路,大多仍旧还是要傍上世家的门路,而后因此结亲者多不胜数,不过即便是娶,一般要么是远房,要么是庶出,寒门想娶嫡出?没可能的,这叫门不当户不对了就。 杜甫这意思,显然是建议周少瑜多送拜帖,多多找机会自我引荐,得看重后迎娶人家族中之女,自然就有更多的可能和机会谋求出路。 基本而言,这才是寒门在唐朝谋求上升路的最稳妥路线,像是小说里那般,一个穿越者穿越过来啥人脉关系没有,单单参加一次科考就高中不说还立刻得到重要,这可能性基本等同于无。 每每科考之前,真有抱负和一定把握的人,定然会早早赶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推销自己。一有名声,二有人赏识。二者相加,才有可能榜上有名。 李白干过这事,杜甫同样也干过这事,此乃常态。 至于那些掐着点赶过来考试的,要么背景高的吓人,要么,就是来打个酱油,基本无望。 “哈哈哈,子美兄说的是,然非我所愿,还是肆意潇洒一生为美。”周少瑜哈哈一笑,别说他一个过客了,就算真穿到了唐朝,也没多大兴趣这么做,固然是最稳妥的路线,但资源就这么多,大头肯定是分配人家自家人,留些汤水到你头上就算不错了,说难听点,就跟养的一条狗差不多。若是不听话,随时打压你永不出头。 杜甫摇摇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周少瑜这般想,他也不会强劝,总归他是立志为官的。一来是一展抱负,而来么,自然是希望让杜家愈发繁荣。 酒过三旬,周少瑜除了脸有些红,无半分醉态,到是杜甫有点微醺了,周少瑜恶趣味大起,起身结账,拉起杜甫道:“走走走,且带你去个好地方解解酒。” 然后,然后…… 解酒是没可能的,因为换了地方之后又开始喝酒了,至于再往后么,杜甫睁开眼,看着缠在自己身上的两双玉璧,也是哭笑不得。 好嘛,居然带人家大诗圣去青楼了!而且还给人一拖二? 解锁成就:带名人夜宿青楼…… 这年头名人很多,其中眼下最是德高望重的,当属名相张九龄,他曾辟孟浩然为荆州府幕僚,提拔王维为右拾遗。就连杜甫也曾把作品呈献给他,不过可惜,这一回张九龄没看上眼,没给重视。不过人家大忙人,不可能是张拜帖都看,可能忽略了也不一定。说起来闹不好李白也投过拜帖呢。 本来周少瑜还打算再去见一见张九龄,可考虑到自己想当初也是过去求过墨宝的,那还是忍忍吧。人家贺知章看在玉真公主的面上一直不曾言语,可其他人却未必。 此刻正和李隆基暗中争夺杨玉环呢,可不想出现在李隆基面前,麻烦的很。 左等右等,杨玉环总算第一次被召见了。 李隆基以了解祈福为名义召见杨玉环,询问其可否有真心为窦太后祈福。这只是个由头,实际上就是有点心痒难耐的,就算暂且不能动,看看也是好的么,顺道关切几句,刷一丢丢好感不是。 杨玉环入宫的时间并不长,看起来似乎只是寻常的召见,并无特别之处,然而杨玉环仔细回想,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李隆基那双眼睛未免火热过头。可她也无法确定,毕竟对方是皇帝,断没有一直盯着人家看的道理,大多时候都只能是低着头,偶有一撇,也看不那么真切。 基本上还没有太大的疑心,怎么说她也是儿媳不是?相比起这事,杨玉环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虽然此事并不发生在她的身上,却会与她的未来有关。 咸宜公主乃是李瑁的姐姐,都是武惠妃所生,其驸马名为杨洄,乃是武惠妃妥妥的狗腿子,这家伙啥都没干,专门盯着太子李瑛,一旦有错,立刻汇报给武惠妃。 就在前不久,掌握些许证据的武惠妃告状,说太子李瑛结党营私,且难以容她母子,李隆基大怒,欲废,但张九龄为首的官吏强烈反对废黜太子,此事也最终作罢,看起来一切回归风平浪静。 然而聪明人都知道,武惠妃窥觑的到底是什么。 争太子?输赢之分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杨玉环并非什么野心之人,相比起将来能不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更关系以后能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然而她也没得选,作为寿王妃,立场天生已定,无法更改。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就是这样子。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杨玉环也愈发不安了。 太子之争已经愈来愈烈,无论是武惠妃还是寿王李瑁,目前都专注于这件事,毕竟容不得他们有任何半分的差错。 也正借着这个机会,李隆基开始隔三差五召见杨玉环,并且每次都是以窦太后为由,甚至好几回还亲自前往道观,名为祈福,实际就是为了见杨玉环。 理由恰当,在这紧要关头,武惠妃便是觉得哪里不妥,也只会暂且忍耐,只要能让李瑁顺利坐上太子之位,一个女人而已,大不了便换了。何况李隆基未必真是那意思呢? 可对于杨玉环而言,却是愈发惶恐了。 杨玉环绝对是很敏感的,不然当初周少瑜装扮成马夫之事也不会成为他给自己挖的坑。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便是再蠢笨,杨玉环也发觉不对了,好些次看似无意的想要抓握其手,都被杨玉环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只是,随着次数增多,李隆基已经表现的愈发直接起来。 惊恐,彷徨,又不知向何人述说。 至于好闺蜜李腾空?杨玉环也发现了,若是召见她入宫还罢,可如果是李隆基亲自前来,那么在来之前,李腾空势必会被支走,而叫走李腾空的,便是她的父亲李林甫。 很显然,李林甫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是为帮凶状态。 这种情况之下,杨玉环便更不可能和李腾空说了,那样子只会让李腾空难做人。 写了几封书信委婉提及分别叫人送出,一边是给其三叔杨玄璬。另一边则是夫婿李瑁。然而,了无回应。 孤立无援,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大抵就是这么个状态了。 按理说,这时候周少瑜完全可以出现了,趁虚而入嘛,这时机还不够好么? 未必! 莫要忘了,杨玉环对于周少瑜的态度是警惕乃至反感的程度,而眼下杨玉环的状态那可是相当不好,说不得就容易会有一种男人都靠不住,男人都是登徒子的心里。这时候跳出去,闹个不好便是一个更加反感的结局。 那怎么行?稳妥起见,还是再等等吧。 不过再等等,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有些事情,可以慢慢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