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大变
自打进入云梦泽藏身之后,安歌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不是她不想动,而是没有机会。 天下间谁都知道眼下大梁军事实力愈强大,若无把握与之为敌和找死没什么区别。萧姽婳还有偌大的基本盘可以消耗,但安歌的话,实力只会越打越少。 何况在安歌的预想里,大梁朝廷可是一条特殊的后路。假若她能从别处得到一处地盘,高玉瑶即便不直接支持,也会很乐意看到有人为她打头阵牵制,如此至少可以让一个方向暂且安全,能集中兵力做更多的事。 安歌一直在等,终于,让她等到了良机。 事实上她压根不知道孙守仁的真实目的到底为何,但不妨碍她做出各种假设。站在萧姽婳的立场上来看,孙守仁如此好几万的兵力绝对是个隐患,所能期盼的最好结果便是这位能老实待着,都不会怎么期许上阵立功。就这,都还要时时留一手进行防备。 若是寻常时日也就罢了,但萧姽婳可是准备对大梁开启进攻号角的。作为上位者,如何忍受的了这个? 萧姽婳曾试探让其入襄阳直面,不过孙守仁显然不会那么傻,就怕来个有去无回嘛?也正因为这一遭,二者之间愈隔阂。 可以说,安歌这时候冒出来,可谓时机正好。 但萧姽婳自然也是需要权衡利弊的。 她便是再迟钝,也知晓油江口的地理位置之重要。早些时候,周少瑜、李清照一行就曾以游玩的名义到过此地,而后孙守仁选择驻守的也是此地,此刻安歌过来,目标还是这里! 命人暂且将安歌安顿,萧姽婳立刻翻开地图细看。一番琢磨之下,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位置极佳的地方。 油江口,顾名思义,指的是油水入长江之处。当然了,新建的油江城并没有直接处在口子上,而是稍加退后沿着油江而建。 由江而上,可直入江陵、建平等地乃至径直入蜀。而反过来顺江而下,可入洞庭,过巴陵城,经赤壁,过江夏、武昌。也可中途改道入汉江直逼襄阳。 以上便利,都是建立在水军的前提之下。就目前而言,萧姽婳手上只有数千水师,这么点兵力几乎无用。但对安歌来说却不一样了。 表面上看,安歌是附庸孙玉,可后者显然早已被安歌迷得晕头转向,实际上的主事人只有安歌,孙玉不过是推出来明面上的领罢了。而她麾下几万将士,要么是江夏水师的底子,要么就是云梦泽内水上讨生活的水寇。 仅此一点而论,安歌反而是所有势力当中内6水师最强大的存在。若让其得油江口,可谓如鱼得水,某种程度上,比孙守仁还要不可靠的多。 但事情也不能这么算,假若当真能吞下孙守仁的兵力直接掌控,自身实力壮大,安歌也未必有那么大的威胁。 说到底,襄阳无损获得,或许的确被孙守仁拉走不少财产,但襄阳的战船却是留下了,之所以水师人数仍旧这么少,委实是这玩意想要训练出来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但只有要船,水师训练出来是迟早的事。更莫说孙守仁麾下将士不乏能水战的,可以说,只要能顺利掌控这支军队,就基本等于有了水师,那么安歌的威胁自然大减。 而安歌占据油江口,至多也就是将地盘扩展为油江口到东边洞庭之间的地带。而如此一来,安歌还将面临直面湘州的威胁。 这般一看,这笔买卖还是值得做的。再且,安歌未必真就能那般顺利得到油江口不是么。 暗流涌动,坐镇湘州的李清照自然无从得知,在妹子们的计划当中,孙守仁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萧姽婳已经稳定了后方准备讨大梁。既如此,孙守仁自然也到了下一步动作的时刻,也就是带军入湘州正式投效。 只是此刻也不知孙守仁到底是何想法,如今已经是三封密信,但孙守仁仍旧未有动作。而到了此时,忽有消息传来,一直窝在云梦泽内的孙玉开始活跃,大量战船出现频繁。考虑孙守仁和孙玉的关系,也就是说这时候孙守仁即便老老实实领兵依计行事,也会被断了路。 “难道,计划已被探知?”由不得李清照不这般猜测。孙玉的动作来的太突然也太巧合了。 “应当不是才对。”辛宪英皱眉沉思。“至少我们这里没有问题,知道此事的几乎都是自家姐妹,断没有外泄之理。而孙守仁想来求稳,想必除却谋士文诺,连家人也未必会告知。不管如何,此时不得不防,孙玉不足惧,唯独安歌,叫人不放心。” 军事李清照并不怎么懂,自然不会直接胡乱拍板,便向几位武妹子询问对策,几经商议之下,最终做出一些决断。 孙尚香率水师于洞庭巡视警戒,以防孙玉一方绕湖南下的可能。陈硕真入岳城(巴陵城),确保岳城安全,防止偷袭。高秀君则领三千精骑走6路,直奔油江口,一方面给孙守仁增加压力,另一方面也是谨防有变,若当真有情况,可临机应变及时处置。 而这时候,孙守仁也是头大非常。 镇南大将军府屹立三百载,向来在荆州范围内很有威望,然而此刻已经跌落低谷,各方面影响大幅度下降。对于投靠湘州,他早已做了决断,既已如此决定,便断不会犹豫,但事情显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真要转移,不仅仅只是麾下几万将士,还有他们的部分家眷,这加起来就很多了,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背井离乡的,在他这位前镇南大将军没落的情况下,掌控力远不如当初,冒然下令,结果会闹成怎样还很难说。 是以孙守仁一直都在尽量增加掌控,不敢说全部带走,至少也要带走大半,毕竟这是他的立身之本,不然的话,真只带少部分奔去湘州,他孙守仁拿什么东山再起? 所以孙守仁必须拖延,不能不拖延。 然而此刻更让孙守仁头疼的事情生了。 萧姽婳回荆州入主襄阳之后,第一时间便下令相召,对此,孙守仁自然是拒绝不往。此举固然会让萧姽婳有所不满,但孙守仁也并不在意,莫说他本就是假投靠,便是真的,也不会在此时去见。 而萧姽婳相召,也并非是非得亲面他孙守仁,只是这副做派必须要展现出来而已,不然的话,反过来啥表示没有直接无视,那才叫奇怪。 所以在孙守仁拒绝之后,萧姽婳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毕竟信任是要逐渐建立的。因此甚至还再次命人前往慰问,还带了不少礼物。 只是最近接连几日,萧姽婳不知为何,居然连下数道军令,让孙守仁立刻动身前往襄阳,这事情未免太过诡异,简直不符合常理。 即便他孙守仁是真投靠,即便萧姽婳很急切的想要开启大梁攻略,也断不会如此急切非得召见他才对,以萧姽婳的性子,若当真有事,应当是选取一处双方都觉稳妥之处会面才对。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再蠢也知道其中必有变故,孙守仁谨慎,针对此事给湘州去信一封,也正好一次为由再行拖延些许时日。 然而,这封信当真送去湘州了么? “竟然当真有勾结!”襄阳城内,萧姽婳很是几分怒意,谁又喜欢被算计呢?只可惜此信语焉不详,并不能看出到底是何目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萧姽婳深深看了一眼安歌,这封密信就是她递上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安歌再孙守仁麾下有内应,而且级别应当不低。或许此时对于别人很难,但对于安歌而言还真不叫个事,到底孙玉是明面上的头领,而孙玉之父孙守义暗中留下什么人脉也未可知。 “你走吧。”萧姽婳收回眼神,端茶送客。 安歌嘴角一扬,知道这便是同意按照商议的计划行事了。也不多言,免得这位气头上的公主爆一下子,杀她不可能,可借机打一顿什么的,她安歌也没处说理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萧姽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恼,或许,就连萧姽婳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表面上看,是孙守仁假意投诚意图不轨,而其背后站着的是湘州。那么问题来了,湘州是谁的地盘?周少!那也就是说,他周少瑜想要撕毁协议盟约伺机吞并她么? 萧姽婳起身踏出屋门,不由抬头望向天空,想起那日自己偷袭抹了周少瑜的脖颈……随后摇摇头,那有怎么样呢,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其他的,何必多想,何苦自寻烦恼。 是夜,油江口。 新城还很简陋,但已不妨碍人们生活。此处的居民一部分是将士,一部分则是他们的家眷。前者居兵营,后者居城内。虽有严令,不得批准,将士不得擅自出兵营返家探望,可上头命令是一回事,下边执行又是另一回事。孙守仁自是会治军的,放在往常,自无人违背,自是现在,显然不比当初。 天方擦黑,城中忽然开始流言,说孙守仁明面上投效萧姽婳,可实际仍有异心,而最好的证明,便是这几日连接拒绝萧姽婳的召见。而萧姽婳对此事极为恼火,说不得便要直接动兵问责。 单此一条,便已是人心惶惶。 荆州已不是当初的荆州了,用四分五裂来形容都不为过,孙守仁也彻底失去了对荆州的掌控。若说以前面对他人动兵,荆州大抵是乐观状态,就好比当初的襄阳城内,几乎没人认为孙守仁会败。但现在这么个情况,一旦动兵,咋打? 至少底层士卒的了解,认为他们的粮草供应,皆来自萧姽婳。一旦敌对,岂不是吃饭都成问题? 除此之外,乱七八糟的留言还有很多,半真半假的弄不清楚,人心惶惶之下,很快便流传开来,不但城内尽知,就连军营都传的沸沸扬扬。 这种事情,孙守仁并没有直接下令强压,他得知的时间早已入夜,压根不用做什么,流言就会暂且停止,谁都是要休息的么,这时候下令强压,难道还挨家挨户去敲门不成,所以要强压也是明日之事。 然而待第二日清晨方过,河上云雾方过,黑压压一片皆是船只…… “敌袭!”瞭望塔上的兵丁惊恐大吼,若非清晨大雾,又怎会让敌人如此靠近。 伴随着他的警示,一阵箭雨袭来,一时间惨叫不绝于耳。观对方旗帜,俨然同样一个孙字,无他,只能是云梦泽内的孙玉了!而区分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孙玉一方全都披麻戴孝,为战船之上,更有一面大旗,上书‘为父报仇’四个大字。 城中大乱,军营紧急集结出动,孙守仁立于高台眺望,眉头紧皱,油江城新建,可谓简陋,实在算不得太大的地利,强攻难度并不大。 而且孙玉来势汹汹,招呼不打直接箭雨强袭,摆明了一副赶尽杀绝血洗的态度,本来这也无妨,但加之昨夜的流言,就很让人玩味了。 孙守仁可不是当初那个大权在握的镇南大将军,不听召见拒绝萧姽婳的是他,人家要报仇的还是他。这让麾下将士怎么想?无妄之灾嘛? 好好的襄阳待不了,落到这偏僻处玩‘开’,这也罢了,日子仍不安稳。一时间心生不满之人简直不要太多,一时间,士气大跌,若非身后便是亲眷家人,怕是没多少人愿意此刻死守。 然而事情仍旧出掌控,一支兵马忽然裹挟城中百姓出城向西而逃! 这还怎么打?没了后顾之忧,面对孙玉一方的猛攻,谁愿意枉送性命?逃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随后大势不可挡,孙守仁不得不选择退却。 “果然啊……”油江城外,西方三十里处,孙守仁看着浩浩荡荡举着‘萧’字大旗的大军,苦笑不已。 先逃的城内百姓已经被萧姽婳直接掌控,这些人尽是孙守仁麾下将士家眷亲人,可以说,掌控了他们,孙守仁已经没有可能再翻盘。甚至于他本人……孙守仁可不敢赌自己落入萧姽婳手里的结局。 “仍旧愿意跟随本将的,随本将南撤!”孙守仁果断行事,然南撤路上,却只剩三千余人跟随。而后边,仍旧还有孙玉带着人马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