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贾珍、贾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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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婉悲切的丝竹管弦声拂进窗来。 东方的上旬月像一个瓢,光亮如烛火下的琥珀。 将这幅画完美地镶嵌在窗里。 徐彪不为所动:“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朱幽容张了张嘴唇。 她不知道怎样对这不可理喻又令人恐惧的人表达。 郁积的是愤怒还是其他,都说不清。 只能失神地跌坐床沿。 这一夜如同各自人生的千百个日夜般过去了。 他们各自的心情是不同的。 唯有秋日的鸣蝉,在夜晚显得聒噪一些。 这种士大夫看来“高洁”的生物。 不必教坊司出动人手。 徐彪派两个力士好手爬树网罗,就灭掉了这吵人的东西。 朱幽容为此低吟“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徐彪并不在意这话。 清晨往二进大门口交对牌。 徐彪、贾琮、赵怀中三个“老朋友”又碰上了。 贾琮、赵怀中还是遮遮掩掩。 不肯撤掉蒙面黑布、黑袍,交完对牌。 趁出院的当口。 贾琮率先打破安静,问道:“在下以为碰上徐千户是巧合。 现下看来千户大人是有备而来的。” “不否认,咱们目的算是一样。 你要赎的那个人,我会一起去说。 昨儿我那些话,你考虑考虑。” 徐彪低沉地应答。 赵怀中听这两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摇了摇头,他还要到刑部坐班的,当先走。 贾琮却叫住他:“赵郎中,刑部赎籍文书的事,到时候想麻烦您。” “不碍事,不碍事。” 赵怀中连连点头,飘逸地出去。 昨夜最快活的人,当是他。 贾琮转过目光又道:“千户大人那边也有劳了,大恩不言谢。” 徐彪低头沉思一阵,心不在焉地道。 “你说教坊司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酸文人?” 贾琮闻言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想了想,还是说道。 “正常来说的确是这样,烟花女子。 都是为了迎合士大夫而学技艺的。 她们懂琴棋书画。 所以和文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更好交流一些。” 徐彪皱眉:“那她们嫁他们为妾之后,还能如愿吗?” “这倒是未必,为人侍妾,身份也卑贱。 不仅门风有损,也有为大妇所不容的。” 贾琮微微打量徐彪神色,稍有诧异。 实在是看不出这个冷血的汉子,竟然也会为情所困? “不说了,改日我请贾公子喝酒。 我也就晚上得闲,平常都有公务。” 徐彪哈哈一笑,敲了敲贾琮肩膀。 贾琮嘴角微抽,只觉得力重千金。 他的手力仿佛能开碑裂石一般。 徐彪不仅是武进士,从小习武。 在绣衣卫衙门还锻炼过掌刑、举石锁。 “嘶”的一声咧嘴,尽管与徐彪交情还可以。 揉了揉肩膀,贾琮对着那背影骂了几句:“这个粗汉! 下手不知轻重,难怪为情所困。 你这作风,不把女人吓跑才怪!” 铁牛门口迎贾琮,直至东四牌楼。 东四牌楼位于东城,四柱三间斗拱。 虽然建筑风格不同。 但是亚历山大的斗拱也是这个样式。 铁牛倒不是傻乎乎蹲了一夜,他在对面酒楼好吃好喝好玩呢。 旭日东升的光芒撒下牌楼戗柱。 十字路口市民穿梭,近有驴市胡同。 人群对面。 那长府官程不识带了一队小厮过来。 东城不少市民认识忠顺亲王府的奴才。 因为忠顺亲王得宠。 府下奴才公然在东城的崇文门外东小市。 设立钞关收税,这长府官程不识偶尔过来巡视。 “阁下,咱们的事还没完呢! 狐假虎威这一招,蒙骗不了我。 横竖老子没见过豫亲王府有你这号人。 你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也行。” 程不识嘴角冷笑,在牌楼底下。 奴才簇拥,大步叉开。 袍角别进腰带,手执长鞭。 “今儿要么从我胯下钻过去!要么吃我三鞭!” 四牌楼是最显眼的地方。 当下就围观者一片。 铁牛暗怒。 贾琮眸光闪烁,淡淡道:“你放马过来,我接着。 我今儿也不搬救兵,吃你三鞭好了。” “爽快!” 程不识这下笃定了。 此人根本不是豫亲王府的什么大人物。 不过扯虎皮做大旗。 如此他正好发泄昨晚之恨。 随着贾琮迈步前走。 程不识“唰唰唰”三鞭抽了过去。 围观者也只是小声议论,亲王府的人作恶。 谁敢说什么。 贾琮脚步踉跄。 铁牛急忙扶住他。 程长府似是很会用鞭打人,已伤筋痛骨了。 贾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忠顺亲王府是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辱! 来日十倍还之! ....... 井径关作为山西、直隶往来的要道之一。 楚王朝常年派军驻守。 往西一段,地势险峻,已无人烟。 冷星雨的流贼便在这里截获缇骑押送的贾珍、贾蓉。 走宁夏不是非走井径关不可。 但此关常是来往之地。 曹达华也是事先追随绣衣卫缇骑,才沟通马贼在此下手。 曹达华流亡山东、河南、直隶十数年。 丰富的逃亡经验一般绣衣卫也比不上。 贾琮派他干这事很明智。 再说那两位绣衣卫缇骑作为押送官。 一接了差事出来便抱怨连连。 他们待在京里生活优渥。 押送两名充军人员,得不到油水。 甫一进入井径关守备府,那守备好生招待。 他俩喝得酩酊大醉,消极怠工。 再往前飞奔,武艺也架不住山贼人多势众。 竟然被两下打晕了。 太行山南部坡头丛林。 枷号、镣铐的贾珍、贾蓉父子二人面无人色。 他们被几个马贼丢在乱石堆中。 这回他们只出动十几个人,便轻易完成任务。 河北马政实行了数百年,官府敲诈、地主剥削。 有些平民过不下去。 有些纯粹是地痞无赖,索性抢了马匹逃进太行山。 打劫商人、富户,渐成小股势力。 最讽刺的是,有时候官府还会和他们勾结。 马贼的来源地。 大多数是霸州、涿州等较为平缓的地带。 “人我们抢来了,断手、断脚、断头。 那都是眼睛一闭、一刀的事儿。 不见伤势,咱可不会啊。” 冷星雨左手握住红樱刀柄,插入乱石。 明晃晃的钢刀。 吓得贾珍、贾蓉呼吸急促、脸庞通红。 四周十几个马贼围聚一圈,个个冷眉冷眼。 分明要他给银子的意思。 曹达华也不墨迹,解开褡裢丢过去几个小船似的元宝。 白花花的银子到手,马贼们才放了心。 曹达华抓耳挠腮,憨笑道:“你们没俺有见识,俺可是蹲过牢房的。 无需如此,你们只要取几个麻袋。 往山下取沙子塞满,压在他们身上。 足足一天,必死无疑! 再有经验的官府仵作也查不出伤势! 这样就稳妥了!” “狗娘养的!竟然还有这等法子。 官府果然比咱们黑心,咱们抢完就跑。 少伤人命,官府才是杀人不见血呀。 使得,使得,你们快去办!” 冷星雨吆喝几个喽啰,往马鞍取麻袋、塞沙子。 少顷便抬来两袋百多斤的麻袋。 贾珍、贾蓉想呼救,奈何口里塞了布团。 在他们心里,充军仍是有希望活命的! 第一山高皇帝远,第二九边是王子腾节制! 到时候想办法回来,必要整死贾琮! 但是这两位贵族爷们,没吃过苦,心防早就崩溃了。 昭狱的刑法,更是吓得贾蓉尿失禁。 而且枷号也是颇有讲究,是有重量的。 一百多斤的枷号可以把人活生生累死。 他们的枷号即便才有五十多斤。 可京师到井径关,全是押送官骑马。 他们走路,不时鞭子问候。 九条命,都去了八条了。 为避免查出伤势。 曹达华亲自把他俩拖到软草地上。 马贼们再把沙包压上去。 贾珍、贾蓉垂死挣扎,呼吸不继。 一种窒息的感觉袭来。 鲜衣怒马、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徇私枉法的生活不复存在了! 败尽脸面门风,死于荒野。 无一墓碑,他们好懊悔! 那两个绣衣卫缇骑,醒来后便惊慌失措地分头寻找。 最终于此找到两名人犯,除却原有伤势。 再无痕迹。 然而贾珍、贾蓉确确实实没了气息。 一个缇骑老练道:“有人从中作梗。 此等死亡,一定是堆沙包! 咱们没少用过! 可我们有理说不清,失职了!” 另一个缇骑脸色难看:“虽说万岁爷想见到这一幕。 但你我说不过去,王子腾位高权重。 万岁爷投鼠忌器,你我这般卑微人物。 人微言轻,回去只会被万岁爷拉出去砍了。 平息他人的怒火。 不,不用皇上动口。 提督大人也饶不了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到了这一步。 要么逃,要么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不如反了。 你我两匹马,投奔马贼去。 横竖咱们无亲无故! 凭这身武艺,也有个活路!” ~~~~~ 守备府的哨兵探到了尸体。 治下发生了充军人犯死亡。 尤其人犯是国公之后、王子腾姻亲家族。 事关重大。 井径关守备不想引火烧身。 即刻命令一名百户、两名把总带队。 把两副尸体运送回京。 在奏折之中。 守备把责任全部推给逃离的两个缇骑。 说他们玩忽职守,人犯不堪重负而死。 且他不说马贼之事,若是说了他治下有马贼作案。 他不是也失职了吗? 养贼,就是养军功哪。 贾珍、贾蓉的尸体、守备奏折送到。 绣衣卫提督纪纲、左都督、右都督等人连连认罪。 说自己衙门用人不当。 九省统制王子腾已多次上奏折表示不满。 包括四大家族派系在京官员。 兼任京畿道监察御史陈东生也上奏折表示自己有失察之责。 并指出王子腾在顺天府蓟州大量吃空额军饷。 乾隆皇帝一手太极推过来打过去。 先指责陈东生的失察之责,罚俸半年。 再以蓟州空额为借口。 督促王子腾“好生查查”。 然后下旨:绣衣卫提督衙门,百户以上所有官员 罚俸三个月,严令整改。 内外大小臣工、中官、地方官。 再有为贾珍贾蓉求情者,革职为民。 贾珍、贾蓉欺君犯上,遗体着族人移送家庙。 不准入城办丧停灵。 宁国府所有庄屯、田产、地产,充为国库。 王子腾被抓到痛处,心惊胆战地不敢说话了。 乾德皇帝又一封密折送来。 极尽陈述对他的信任、重用,王子腾才打消疑虑。 至此。 贾珍、贾蓉父子终于往生极乐世界。 贾琮完胜! ...... ...... 内城三王府街。 秋日阳光热辣辣地洒下豫亲王府的花园子。 豫亲王凌决袆蟒袍玉带,坐于湖心亭绣墩,愁眉不展。 乳母甘氏献计道:“哥儿,现下那人称大楚第一神童的荣国府贾琮。 正有求于教坊司,哥儿不如投其所好。 求皇上大赦教坊司乐籍。 既能拉拢他又能向皇上示以忠厚......” 凌决惟先是一喜,离坐起身,继而又垂头丧气。 “不妥,不妥,父皇垂爱二哥。 因本王乃是宫女所出,素来不喜。 比放在四弟那里的心都少,怎肯听本王劝说......” 甘氏闻言声音放得很低,狡黠道:“不错,哥儿乃宫女所生。 可皇上......也不是宫女所生的么? 哥儿性子素来忠厚,颇得清流之心。 而且皇后娘娘无所出,哥儿是皇后娘娘命令我养大的。 娘娘不正是要靠哥儿吗? 太后入宫之时也是宫女,求求两位娘娘......我多嘴了。” “不不,嬷嬷说得不错。 本王自小担惊受怕惯了,遇事难免踌躇。” 凌决惟敲了敲折扇:“成,我这就进宫去求太后和母后。” 那两座大石狮子与御赐的“敕造宁国府”匾额。 朱漆兽衔双环大门、东西角门。 依旧一如既往向外人宣示此间主人的煊赫。 不过满城皆知宁国府名存实亡了。 宁国府家下的庄屯食邑,充了国库。 大宗一脉断子绝孙。 族长贾蔷有名无实。 所拥有的经济大权几可忽略不计。 临过八月又是秋,会芳园的秋菊又开了。 潺潺活水流动成溪,滴水穿石。 流过的假山石块,棱角磨平得光滑圆润。 登仙阁、天香楼、逗蜂轩...... 荼靡、葡萄、山茶。 杜鹃、牡丹、芍药、海棠....... 名贵花种应有尽有。 开放的,未开放的。 此景仍在,斯人已去。 据明代《群芳谱》等记载。 古时养花、种花、品花蔚然成风。 可谓席卷大江南北。 华夏牡丹,以曹州最为出名。 以养花变成百万富翁的人,不在少数。 燕京也是如此。 以右安门草桥万花品种、丰台芍药享誉京师。 西直门外也有花匠铺。 所以“桂花夏家”的夏金桂一家。 因为桂花暴富,不足为奇。 古代已经知道使用温室、火窖、冰窖。 能够培养出不合时令的瓜果、蔬菜、花种。 不过仅限于富户,贫人一般没条件。 贾琮在登仙阁与贾蔷、贾芸吃饭、交谈。 那天从东城四牌楼回来。 遭受忠顺亲王府长府官程不识三鞭之辱。 由于他穿着隐秘,倒是并未传开。 否则贾赦知晓,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责骂。 贾琮分得清什么时候忍、什么时候狠。 亲王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国家蛀虫。 亲王府下的人,此时此刻的他惹不起。 但是以贾琮的心性,绝不是就这么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能以秀才之身,整死贾珍贾蓉。 等到他手握实力那一天,这比账,十倍还之。 斗争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他也乐意。 但时世不允许。 唯有在手握权力的血腥道路上,扫清一切阻拦 贾琮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保护自己和自己人、做他想做的事情。 于社稷有益的事情。 程不识那众目睽睽之下的三鞭。 给他后背留下了曲线式的长宽不一的血痕。 他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 记得晴雯那丫头见了红着眼眶,骂骂咧咧的。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的小妮子卷起红袖给他擦药。 杏眼却不对口地泪光盈盈。 显然晴雯认为自家爷是与人撕打来着。 她不惯于挑拨是非、拉帮结派。 此事自然不会乱说。 而贾琮次日起来虽身体难行,却咬紧牙关不哼声。 仍旧坚持了他枯燥并且日渐厌恶的请安、学八股、看经典。 这种态度作风原本对贾琮那一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晴雯却对他刮目相看,大抵盛世出娘炮。 贾府找不出另外一个硬汉了。 认识自己很难,活着很难。 尤其处处受拘束、掣肘、要忍受几年弱势地活着。 但贾琮不怕——尽管斗争使人疲惫。 贵族的家庭生活令人齿冷,也许睡觉没安全感。 而且他不得不先以入乡随俗的方式。 和他们一样戴上涂脂抹粉的虚伪面具。 横扫欧亚大陆的铁木真说过:灭掉你的敌人。 抢夺他的财产,拥抱他的妻子和女儿。 野蛮人的斗争虽然为人痛骂谴责。 但进入文明的人类,本质与实质大抵差不多。 区别在于手段,是温和还是粗暴。 贾琮这匹蛰伏的狼。 消灭了新的猎物,又冒出来了更强大的猛虎。 等他搏斗。 ———————— “琮三叔、芸弟,实不相瞒。 这东府的宅子,实则是空了。 我这族长,还不如不当的好。 芸弟前儿差遣的那桩庄子事务。 朝廷一收为国库也没了,他正愁无事可做了。” 贾蔷长叹一声,倒有一种英俊的忧郁。 贾芸虽是愁眉苦脸,却很稳静。 没牢骚满腹的样子。 贾琮能在他们之中,取得主心骨位置。 主要归功于贾琮的功名。 他们博的是贾琮的前途,这显而易见。 贾蔷一开始不是兼祧。 因为那时贾蓉活着,兼祧是一房担两房。 但也有类似的意思了,一个宗族需要族长。 即使贾蔷是名义上的。 祭祖、族谱、宗籍等事也需要这样一个人。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7cctbiq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