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爷车和铲车
周二一大早，穆东还在堆场办公室里睡觉，被砸门声吵醒。 开门一看，是穆化峰。 “东子，昨天下午喝多了，忘了去看拖拉机的事了。今天一早老谭就打电话来找我，要不，咱俩今天去看看。” 穆东昨天也忘了拖拉机的事。本来是计划办完贷款去看拖拉机的。结果办完两份贷款快中午了，接着回来吃饭，下午都喝得有点多，忘了和谭连福的约定。 想到这里，说道：“叔，昨天我也忘了，怪我怪我，吃完饭咱俩一块去，您也没吃早饭吧，在这里一起吃。” 穆化峰也不矫情，和穆东一起吃了早饭，俩人去了谭庄村委会大院。 谭连福在院里等着。一看俩人进来，赶紧迎上去。 穆东连忙掏出烟，别递烟边说：“谭主任，非常抱歉，昨天下午有事耽误了，对不起对不起。” 听穆东这么一说，谭连福本来的一点不满，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说道“没事没事，穆老板那么忙，我们等等也不要紧。这拖拉机也不是卖了一天两天了，不着急。”说着把两人领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谭连福分别介绍了一下，一个是谭庄村的会计，另一个是拖拉机的保管员兼驾驶员，就是那个退伍的坦克兵。 一行人简单认识了一下，然后一起去了办公室西侧的一间大屋。 打开两扇高大的木门。一辆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呈现在众人面前。 拖拉机是以前的老款式，方方正正的。 但这真不像是一台十几年的机器。红色的漆面保存的基本完好，闪现着浅浅的亮光。有些边角处漆面有点脱落，也被细心的修补了红漆。驾驶棚的玻璃擦的干干净净。车头两侧的圆形大灯，保存完整，锃光瓦亮。车辆的履带外侧磨得亮晶晶的，履带的接缝处，干干净净，连一丝泥巴都没有。 一辆完美的老爷车！ 穆东有些意外，这样的车况，绝对达到了博物馆展览的标准，太干净了。 穆东看了看蹲在一边默默吸烟的保管员，心意涌起一丝敬意。共和国的退伍军人，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干净利索。 保管员叫谭家明。这会儿，他心里有些不高兴。 在部队上，他幸运的成为了坦克兵，从此他迷恋上了坦克。可是在一次坦克检修中，他意外受伤，腿部落下残疾，最后黯然退伍。 回家后，他竟然发现村里有一台闲置的履带拖拉机。他瞬间就把对坦克的迷恋，转换到了这台拖拉机上。虽然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这台拖拉机能满足自己一部分驾驶的乐趣，毕竟履带是类似的。 于是他主动去村里要求驾驶这台拖拉机，并且如愿以偿。 前几年，这台车偶尔还能耕地，现在几乎是整年都用不到一次了。 谭家明依然仔细的保养这台拖拉机。偶尔发动起来，在巨大的轰鸣中，他操作机器在院里前进几步，再后退几步，如此反复，心里有一些小小的满足。 可是现在，村里下了决心要卖掉了。以后连这样小小的满足，也没有了。 不是没想过自己买下来。可是自己身体有残疾，干不了重活，平时也没什么稳定的收入。村里干保管员的这点补贴，也只是聊胜于无。家里是真没有这份闲钱。 谭家明落寞的看着院子里的这些人，心想：“最好这个老板看不上吧。” 穆东还真看上了，正在问价格。 于是大家一起去办公室，继续商量。 谭家明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去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蹲下，继续抽烟，耳朵却早就伸到了屋里。 谭家明的神态，落在了穆东眼里。穆东大体也明白谭家明的心思。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办公室的几个人已经商定了价格。拖拉机附带的农机具，穆东全部不要，谭庄村自行处理。穆东只要车头，并安装好推板。价格一万元。 谭连福很高兴，谭庄村的会计也很高兴，这堆废铁，总算卖出去了。 穆东很高兴，这么好的车况，一万元，太便宜了！ 穆化峰也很高兴，居中办成了这件事，有面子，也赚了双方的人情。 谭家明不高兴。听到了屋里已经谈成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听到背后有人喊：“家明大哥，等一下。” 是穆东，他快步走到谭家明跟前，说道：“家明大哥，我想给你商量件事。” 谭家明停下脚步，问道：“穆老板，什么事？”，心里琢磨着，别是问我有没有什么配套的零件什么的吧。 穆东道：“家明大哥，我堆场里没有人开这台拖拉机，你能来帮我吗？” “什么？让我去开车”谭家明叫到：“我这身体，你们愿意用？” 谭家明不是没找过工作。退伍坦克兵，在地方上，找个工作，真的太简单不过。不论是挖掘机，还是铲车，还是其他履带式轮式的工程机械，坦克兵都能熟练操作。或者就是修车什么的，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谭家明一条腿有残疾，一瘸一拐的，无论去哪里应聘，人家都怕担着风险。万一摔倒啥的，说不清楚。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在村委会陪着一台老式拖拉机蹉跎岁月。 现在竟然有沙场愿意用自己，让自己去开车，这太意外了。 穆东道：“是的，家明大哥，过来帮我吧。这台车，堆场里没人会开，也没人会修，真的离不开你，你放心，工资方面……” 穆东还没说完，就被谭家明打断了：“工资怎么都行，我答应了，你们堆场在穆村是吧，我随时都可以去。” 穆东高兴起来，笑道：“家明大哥，那就谢谢你了。我们堆场有宿舍，包食宿。你要是愿意住家里也行，只是需要来回跑。” 谭家明道：“我住堆场，你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谭家明也成了家，女儿已经六岁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拖拉机，肯定要住在堆场。况且，找到工作了，老婆也会高兴。 穆东道：“那你就暂时住堆场，你家离得近，需要回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好了，价格谈妥了，司机谈妥了，剩下的就是付钱。 双方签了一个简单的转让协议，谭庄村委会盖了章，穆东签字摁了手印，然后穆东支付了一万元现金，谭庄村委会写了收据，交易完成。 中午，安装完推板，沉寂了许久的东方红拖拉机，轰鸣着，徐徐驶出谭庄村委会。谭家明兴高采烈的坐在驾驶室，操纵拖拉机驶向穆家堆场。穆东骑着电动车，在前面缓缓的带路。 回到堆场，穆东介绍了谭家明和大家认识。 现在有一辆轮式铲车，一辆履带拖拉机。穆东又让穆爸再次抽调一名工人过来负责指挥卸车，把卸车点增加到了三个，这样不至于让铲车和拖拉机等着卸车然后再整理，而是卸车整理交叉进行。穆东计划，后期顺手以后，卸车点可以增加到四个。 穆东给谭家明交代了一些安全方面的问题，一起吃午饭。 午饭时，穆东接到了县农行打来的电话，核实贷款的情况，询问对服务满不满意，接着又问穆东是否需要POS机，说是申请贷款的客户，20万以上的，可以申请一个免费POS机，可以用来查询、转账和收款。 穆东一下子乐了，需要啊，太需要了，哈哈哈。 穆东详细问了POS机的情况，得知需要电话线连接，穆东说需要确认一下电话线，可以的话就申请。接着问了一下申请的流程。然后挂了电话。 穆东家里倒是有固定电话，只是堆场离家太远了啊，接过来不大方便。 穆东接着给穆同庆打了电话，问他的沙场里有没有固定电话，得知有固定电话，又问他电话线从哪里扯来的。 原来沿着河坝外侧，就有一条电话线路。穆同庆的电话就是从这条线上接过来的。 太好了！ 穆东吃完午饭，先去了镇上的网通公司，申请了堆场的固定电话安装。 然后穆东坐车去了鲁南市。在科技市场，选购了一套四探头的监控设备。并约定了明天安装。 穆东那天已经在那帮“可疑人士”面前说了安装监控设备的事情，现在从安全角度来说，安装监控已经很有必要了。 傍晚时分，穆东回到堆场。司机们依然排队在等着结算。穆东心想，动用现金的日子，不会很多了。 晚上穆大国统计了卸车数量，290车。多点卸车的效果，开始显现。 吃过晚饭，铲车老板找到了穆东，俩人说了一会闲话，慢慢把话题引到铲车上，铲车老板说道：“穆老板，今天看你买了辆履带拖拉机，不知道以后铲车方面，你是打算继续租，还是打算自己买。” 穆东一开始租了这辆铲车20天，这两天就到期了，所以铲车老板有此一问。 穆东道：“刘哥，说实话，我是打算自己买一辆二手的，你也知道，长期租赁的话，费用太高了。” 铲车老板姓刘。刘老板闻言道：“也是，长期用的话，还是自己买合算。” 抽了几口烟，刘老板又道：“穆老板，反正你是打算买二手的，你看我这辆怎么样？” “你这辆？”穆东惊奇道：“你这辆挺好的啊，怎么突然打算卖掉？” 刘老板道：“我这辆车买了三年多了，前两年生意还不错，今年的生意越来越差。再加上我这几年也在外面奔波够了，想稳定一些，你要是需要的话，咱俩商量商量。” 穆东道：“我没问题，买谁的都是买，价格合适就行。还有就是，我姐夫在泉城学开铲车，估计明天回来，我让他看看，他觉得行的话，咱俩再商量。” 刘老板道：“花那份冤枉钱干嘛，早知道的话，在我车上熟悉几天，很快也就会了，不过，在泉城学，能发个正式的职业资格证。” 穆东道：“还能这样啊，早知道就不让他去学了”。心里暗暗盘算，这样能行的话，倒是可以让谢东林跟着姐夫学一下开铲车，两个人换班。 顿了顿，穆东接着说道：“刘老板，这辆车，没有贷款什么的吧？” 刘老板道：“这辆车我开始是贷款买的，去年就已经全部还清了，这个你放心，我这里有全套的手续，你可以查验。” 穆东：“那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各自去休息了。 周三上午，科技市场安装监控的就来了堆场。 四个摄像头，一个安在了堆场门口外侧，一个安装在了门口内侧发卡处，第三个安装在房屋前的路灯上，第四个安装在办公室，监控屏幕也安装在办公室。 中午时分，监控安装完成。 下午，黄四就得到了堆场安装了监控的消息。 黄四这几天有些郁闷。 那天下午几个人仓皇离去后，就开始四下打听。 首先打听到县公安局长确实姓付，叫付远山。 接着打听到，付远山有好几个小舅子，也不知道那天穆家小子说的是哪一个。 后来又得知，穆东的姑姑在县城开酒楼，姑父王绍强也算是号人物。 更奇怪的是，黄四得知，最近王绍强在打听自己，已经打听到老家去了。 哎，这相当于是被起了老底了啊！黄四哀叹。 现在回头想想，那天贸然的去了穆家堆场，实在是太冒险了。 现在听说连监控设备都安装好了，黄四心想，这事，没戏了。 你说你一个破堆场，竟是些破沙子，弄什么监控？有钱烧的么？ 穆东自然不知道黄四这些心思，知道了也不会搭理他。这会他正看着网通的工人装电话呢。 现在的电话安装，也便宜了很多，五百多块钱。 穆东记得自己刚上大学那会，2002年，家里装了一部电话，一千两百元。又想想在另一段时空里，固定电话几乎没人用了，穆东一阵恍然。 电话一会就装好了。穆东接着去了镇上的农行网点，申请POS机。根据县农行的电话提醒，POS要从贷款地点申请。 镇农行的孙主任，对穆东申请POS，感到有点奇怪。一个堆场，要这有啥用。奇怪归奇怪，业务还是要办理。穆东申请来的20万贷款，还趴在镇农行的账上，一点没动。所以账户余额也符合申请的资质。 穆东很快办好了手续，领到了POS机。 说是POS机，其实像一台电话。专业的名字叫“金穗电话转账宝”。可以用来查询，收款和转账。但是只限农业银行的储蓄卡。 下午快收工的时候，钟国栋从泉城回来了，直接来了堆场。 钟国栋站在堆场门口，看着这片忙碌的场地，心里有些感慨。虽然也在电话里听穆晓霞说堆场开起来了，堆场太忙了，堆场很热闹。但是真正站在这里，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份喧嚣。 小东真的太有本事了，我这才离开十几天，这里就已经如此繁忙，囤了一个巨大的沙堆。 穆东迎出来，俩人一阵寒暄。然后一起进了西屋的宿舍聊天。办公室里正在结算，太吵了。 钟国栋先说了学习的事情，表示已经可以熟练驾驶铲车。穆东接着说了堆场的一些事情，最后说了计划买刘老板铲车的事，然后带着钟国栋去试驾这辆车。 钟国栋的操作确实很熟练，看来在学校没少练习。 十几分钟以后，钟国栋从铲车上下来，对穆东说道：“这车还行，价格合适的话，可以买。比我在学校开的车马力大，操纵也灵活。” 刘老板道：“老弟好眼光。这辆车就是我们鲁南重型机械厂生产的，售后服务方便，配件什么的也便宜。” 几个人又去了宿舍，商量铲车的价格。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铲车和小加油车的价格确定在78000元。加上这一段时间租赁的费用，10200元，一共是88200。图吉利，刘老板拍板，88000元。 最后刘老板说起了他铲车上的另一个司机。这个司机叫苏鹏，是跟着他打工的，每个月工资2500元。 刘老板问穆东，是否需要苏鹏留下，如果需要，就叫苏鹏过来，一起商量一下。 穆东自然愿意留下苏鹏。随着进沙量的扩大，铲车的使用频率逐渐加大，单个司机根本就满足不了要求。 苏鹏很快过来了，表示愿意留下继续干。反正都是打工，哪里都一样。况且苏鹏看见穆东给司机每天都结算现款，觉得这个老板信用不错，自然愿意留下。 穆东也觉得苏鹏不错。刘老板这辆铲车，虽说是两个人交替开，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苏鹏在操作，刘老板也就是偶尔换班吃饭时，开一阵子。所以穆东觉得苏鹏踏实可靠。 各种事情都谈妥，双方草拟了转让协议，都签了字，刘老板提供了车辆的全部手续，剩下的就是等明天银行开门，转账付款。 晚上，穆东给穆同庆打了电话，邀他来堆场喝酒。 喝酒时，穆东告诉穆同庆，从明天开始，他的结算价格和别人一样。 开业以来，穆同庆的结算价格一直是50元每车，是最低的。不过因为距离穆家堆场近，运费便宜，穆同庆也没觉得不合适，反而在一些事情上给穆东很多帮助。 所以穆东决定，投桃报李。 虽然是做生意的目的是赚钱，但人情世故也很重要。 穆同庆走后，穆东给附近另一个沙场的老板钟连杰打了电话，也给他说了统一价格的事情。 都是乡里乡亲的，一碗水尽量端平吧。 周四一早，到达穆家堆场的司机发现，堆场又贴公告了！ 到底是大学毕业，喜欢舞文弄墨，动不动就弄张红纸，出个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