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为沈卞平反
“富相无碍,只是有些晕,加之脏腑震动。” 赵曙捂额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为何要这般倔呢?” 陈忠珩知道原因,赵曙也知道,不过他乐于见到宰辅之间的龃龉,这样他才好平衡朝政。 陈忠珩心有余悸的道:“官家,那时爆炸……臣只觉着眼前先是一红,随后又是一黑。当时臣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依旧不敢倒……那火药……臣以为不该是人间的东西,太可怕了。” 依旧不敢倒,这是因为您在后面啊! 这个忠心表达的很是妥当,赵曙的脸色好看了些,他陷入了沉思…… 他的手指头在敲击着案几上的一份文书,缓慢。 “沈安当年和仲鍼交好也是误打误撞……” “仲鍼被他抽过好些次……” “我都没啥得打。” 赵曙笑了起来,“那个杂学……当年在郡王府里的爆炸,比今日的火药还厉害,周围的屋宇全被摧毁了……那个年轻人和那个杂学竟然这般凌厉,若当初他不是背着妹妹来汴梁,而是从雄州往北,大宋将会多一个大敌……” 陈忠珩一个激灵,“是啊!就一个火药大宋就无能为力,到时候辽人能用火药炸开城门,至此天下再无坚城。” 但凡见识过新式火药威力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坚城不可守。 赵曙淡淡的道:“当年沈卞失踪后,雄州的判官等人坐视沈安兄妹落魄,无人问津,堪称是冷血。沈安背负妹妹来京,这一路就是在冒险……此次他立下大功,朕却不能不管了……” 他起身走了出去,陈忠珩跟在后面。 外面有些闷热,天空中乌云密布…… “传朕的话,嘉祐三年在雄州任职的,自判官以下三人,全数废黜……” 陈忠珩低头应了,然后狂奔而去。 周围的内侍都有些心惊。 官家这是要为沈卞平反吗? 当年沈卞失踪之后,沈安兄妹的处境很是艰难,否则沈安也不会带着妹妹长途跋涉。 赵曙负手看着乌云,淡淡的道:“沈卞其人朕也有听闻,是个咄咄逼人的官员,不得同僚喜欢,但拳拳之心天日可鉴!” 身后的内侍猛地抬头,然后颤声道:“是,臣这便去传话。” 这是平反! 内侍一路狂奔而去,陈忠珩刚传完话,韩琦等人正在蒙。 嘉祐三年…… “雄州,嘉祐三年,这是为了沈安的酬功吗?” 韩琦只是一想就想到了结论,陈忠珩板着脸道:“某不知,不过诸位相公好歹尽心些,莫要让官家不高兴。” 曾公亮说道:“此事……罢了,当年之事他们却做过了。” 欧阳修说道:“当年沈安才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吧,就背着妹妹一路来到了汴梁。这般凶险的路也敢走,可见雄州的官员没给他们兄妹活路,如今官家震怒倒也合适。” 韩琦点头道:“转告官家,臣等领命。” 等陈忠珩走后,韩琦苦笑道:“新式火药是大功,官家却不好再赏,他拿沈安没办法了,又担心那小子再去打断谁的腿……话说这功劳能打断谁的腿?老夫的腿可保得住?” 他这话自然是玩笑,可欧阳修却没笑。 “功高不赏,这是臣子的忌讳,沈安若是要抵消,大概会……赵允弼?” “陛下有令!” 众人正在想着欧阳修这话的可能性,外面冲进来一个内侍。 “陛下有令,原雄州知州沈卞拳拳之心天日可鉴。” 韩琦刚想呵斥突然闯进来的内侍,听到这话就麻木的道:“是,臣等知晓了。” 这是传话。 赵曙的要求是把这话传出去,而且用权威渠道。而最权威的渠道自然宰辅的嘴。 “这是平反!” 曾公亮艳羡的道:“沈卞虽然在世时惹人不高兴,可却有个好儿子啊!这儿子凭借一己之力就搅动了大宋朝堂,更是用功劳让官家也得为他平反。有子如此,沈卞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欧阳修叹道:“沈卞当年还来找过老夫,说什么……文章诗词要做的豪迈些,莫要什么情啊爱的,更别写什么拍遍栏杆,拍得大宋的骨头都软了……” 呃! 韩琦觉得欧阳修够倒霉的,竟然被沈卞这般讥讽。 欧阳修自诩文坛盟主,更是文风革新的第一人,可却被沈卞质疑为靡靡之音,于国于民并无用处,这几乎就是羞辱了。 “他说汉唐时诗赋豪迈,让人听了只想拔刀杀人。如今的却多了婉约,男不男女不女的,诗词中处处皆是愁绪。可男儿在世,哪有那么多的情爱和愁绪?那是无病呻/吟,无趣!只会让天下人软了骨头,没了男儿气概!” 欧阳修自嘲的一笑,“老夫当时也怒了,令人送客,沈卞走之前说他会在雄州看着朝中衮衮诸公的表演,死后也会在雄州城头看着大宋军队是如何的狼狈而逃……” 韩琦默然,良久说道:“他是绝望了,四处碰壁之后……” …… “……那时沈卞就绝望了,满朝文武都不支持他的建言,什么整军备战,什么清理三冗,都是范仲淹的老生常谈,而沈卞更激进些,恨不能马上就能弄出一支强军来,然后北伐……” 天色微黑,远处隐约有雷声传来。 沈靡站在屋外,负手看着天边的乌云,眉间多了懊恼。 梁氏在他的身边,神色不大自在:“官人,那沈卞当年人嫌狗憎的,就来过咱们家一次,三句话就不离革新,官人您当时不也搪塞了吗?” 沈靡没有搭理她,喃喃的道:“绝望之后,沈卞就去了雄州,不知他想作甚。某曾给他去信,可却没有回应。后来某听闻他在雄州练兵,还时常去勘察边境地形……这不是文官,而是武人。” 梁氏问道:“没人管他吗?” “在大家的眼中他就是个大麻烦,能不管就不管。” 沈靡唏嘘道;“他去雄州近乎于配,大家都觉得耳边安静了,可雄州官吏却提心吊胆的,担心这位知州突然狂去招惹辽人,所以沈卞失踪之后,沈安和果果就无人照看……这是泄愤。” “得知沈卞失踪的消息后,某以为你会派人北上去接他们,可你却坐视……” 沈靡侧身看着妻子,眉间冷漠:“你当初是担心被连累,可今日的沈安却光芒四射,你可知连官家都要为他的功赏而愁吗?” 梁氏面色白,喃喃的道:“不能吧……” 沈靡冷笑道:“刚来的消息,沈卞当年的下属,从判官开始以下的三人全数废黜。知道什么是废黜吗?就是罢官,让他们回家去厮混……对于官员而言,那是生不如死。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吗?这是在为沈安兄妹出气!” 梁氏退后一步,靠在门框上,难过的道:“怎会这样?他当初来汴梁时只是一个落魄的少年,还带着一个不懂事的果果,妾身以为他们兄妹会在汴梁城中……乞讨为生,等晚些没人去找他们兄妹的麻烦了再出手,这样不得罪人。” “还有。” 沈靡深吸一口气,“随后官家又令人传话,说沈卞的拳拳之心天日可鉴……你可知这是什么吗?” 梁氏再蠢也知道这话代表的意义,她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飞舞。 “这是官家在为沈卞平反!” “谁能让官家出手平反?” 梁氏面色惨白,身体渐渐下滑,“官人,妾身……妾身悔了……” “……” 沈靡大步离去,他只是托言家中有事出来,还得要赶紧做事。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有仆妇在惊呼。 梁氏软倒在门边,沈靡回身看了一眼,摇头道:“请了郎中来。” 他一路回到群牧司,有人说道:“沈判官,群牧使让您去一趟。” 沈靡应了,然后去了值房。 群牧使范颖很是亲切,见面就热情的道:“子辰刚到群牧司,可有何不方便之处?若是有,只管和老夫说。” 沈靡心中一个咯噔,说道:“多谢您的关切,并无。” 范颖看似好人,可平时一个眼神变化就能看出此人的不简单。 他以前对沈靡的态度只是寻常,甚至还带着些许冷漠。 可今日这态度就突然变了,变得这般亲切。 这是为何? 范颖微笑道:“你原先在益州为官,那边山川险要,听闻艰苦,可你却一去多年,可见是个能吃苦的。如今官家继位,正是想有所作为之时,你这等能吃苦的官员要努力才是,某这里也会不时和宰辅们说说……”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几乎就是赤果果的拉拢。 你好好干,等有机会老夫会在宰辅们的面前为你说好话。 沈靡起身拱手道:“多谢群牧使的厚爱,下官定然勇于任事,不敢懈怠。” “坐下坐下!” 范颖微笑着压压手,然后又叫人弄了茶水来。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范颖还指点了一番大宋的马政。 群牧司就是管马的,大宋缺马,群牧司的职责不轻。 范颖多年为官,对群牧司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番话让沈靡受益匪浅。 “……听闻……你也姓沈,听闻和沈安是亲戚?” 范颖问话时很是自然,好像是在问中午该吃什么点心。 可沈靡却坐如针毡,他起身道:“群牧使,下官……” 范颖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沈靡心中叹息,说道:“是亲戚。” 那微笑重新盛了起来。 沈靡此刻恨不能一把掐死自己的妻子,但却不敢隐瞒,只能含糊的道:“下官是沈安的堂伯,只是多年未曾走动……说来惭愧,下官……您知道的,下官在益州为官,远离中原多年,所以这些亲戚多有疏远……” 范颖微微点头,笑意再度淡然,说道:“以后好好干,有事无事都来坐坐嘛。” “是,多谢群牧使。” 沈靡告退,出了值房之后,看着渐渐压低的乌云,不禁苦笑着。 沈安的前途被人看好,连范颖都想和他拉个关系,哪怕知道自己和沈安的关系并不融洽也要和颜悦色,甚至还给了些好处。 那个侄子竟然这般厉害,越的衬托得当年的梁氏愚不可及! “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月票滑了,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