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把自己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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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雪之后,天就放晴了。 司行霈带着佣人铲雪,清理道路和屋脊,顾轻舟穿着很厚的皮草大衣,捧着暖手炉,在旁边监工。 司行霈铲了一会儿雪,就浑身冒汗,故而只穿着衬衫马甲,袖子挽得老高,干起活儿来大开大合。 佣人负责把司行霈铲好的雪挑到后院堆起来。 明年应该是好年景。雪如此大,又冷,地里的虫卵都冻死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很赞同这话,然后笑问:司太太,你怎么操心起农务来? 顾轻舟沉思了下。 寒风沁入她的皮草,顾轻舟感觉更冷了,就用力捧紧了暖手炉,说:从前想着自己的小烦恼,如今总想着百姓的疾苦,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 司行霈扬起一锹雪,脸颊上滴下了汗珠:因为嫁给了我啊。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司行霈道:做了太太,身上就有了责任感。 顾轻舟想着,大抵如此吧。 她见司行霈这般辛苦,就道:给佣人铲吧,别累坏了你。 累不坏。司行霈道,歇着,筋骨就迟钝。现在还没有到我能放松悠闲的时候。 他顿了下,拄着铁锹想了想,对顾轻舟道,等将来统一了,我就天天喝酒吃肉,把自己养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顾轻舟想想那副场景,他又是如此高,俨然眼前是一座山了,大笑不止。 ......到时候,我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扛在我的肩膀上。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差点笑抽了。 司行霈又说:左边肩膀坐着我的女儿,右边坐着我的太太,招摇过市。 顾轻舟笑得喘不上来气。 半晌她才能止住笑,说:你还是先把雪铲了吧。就你这劳碌命,甭想变成大胖子! 司行霈俯身抓了一把雪,朝顾轻舟的门面撒过来。 雪末子往她衣领里钻。 顾轻舟大叫,扑上去就想要打司行霈,司行霈则急忙跑开了。 佣人就看到,两个如此端庄的人,在院子里闹得像两个孩子。 你别动,让我打一下。太太如此说。 师座果然就站住了。 太太一巴掌打在他胸前,结果自己呼痛。 就听师座笑道:不好意思,上衣口袋里放了怀表,疼不疼? 说着就要帮太太揉手。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太太就没那么冷了。 师座看得出太太站在那里,都冻得发僵了,还非要陪着他,就故意逗弄太太活动起来。 这两个人,恩爱得羡煞旁人。 女佣喊顾轻舟:太太,这么冷,您回屋吧?别冻了您。 顾轻舟站在雪地里,原本是快要冻僵了,如今厮闹了一会儿,没那么冷了,只是脚上仍没有知觉。 冻得麻木了。 化雪的天,滴水成冰。 司行霈道:回屋去暖和暖和...... 我不冷。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乖,听话。 顾轻舟啼笑皆非,问他:你哄孩子呢?难道你把我当孩子? 司行霈继续铲雪,声音却温柔得发腻:不是我把你当孩子,而是你在我身边时,自己把自己当孩子。你琢磨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顾轻舟想了想,略感骇然。 还真是呢。 她平素在外人跟前太累了,不管是算计还是伪装,都很疲倦。 她到底只是个才满二十岁的姑娘。 于是,到了司行霈身边,她会放松警惕,她会撒泼撒娇,甚至从前没有两情相悦时,她总在他面前哭。 顾轻舟并不爱哭,却一次次在司行霈跟前哭得像个泪人。 也许从他喂她第一勺粥开始,她心中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那我回去了。顾轻舟道。 脚底很冷,手炉也没了什么温度,顾轻舟不想逞能了。 她一回屋,感受到地龙那温馨的暖意,舒服叹了口气。 佣人端了热水,给她洗手。 泡泡脚吗,太太?佣人问她。 顾轻舟的脚趾冻得发僵了,此刻蜷缩在靴子里。 泡一下吧。顾轻舟道。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翻阅旧书一边泡脚,浑身暖融融的时候,佣人帮她擦脚穿上羊毛袜。 顾轻舟道谢,又问佣人:狗子......他还乖吗? 佣人道:可乖了!穷苦出身,就爱吃面。给了他一口吃的,他恨不能把命都给咱们,到处寻活计干,不怕冷不怕累的。 穷苦人太多了,哪怕浑身的力气,也填不满肚子。顾轻舟心情略感沉重。 佣人道:像您和师座这样的东家,是满世界难寻的。我们若不是跟了师座,也跟那些人一样,唉...... 两个人长吁短叹,直到司行霈进来,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佣人又连忙短热水给司行霈洗手洗脸。 司行霈问她们谈了什么,顾轻舟如实相告。 提到狗子,司行霈就有点担心,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平城了,你确定要年前动手么? 这段日子,他不在顾轻舟身边,怕顾轻舟又冒险。 可他和参谋们说过了,时间也安排好了,他不能缺席。 他最近常不在平城,平城的铁路早已完工,又攻克了附近几处城镇,快要占领了浙江和安徽了。 平城隶属岳城军政府,于是岳城军政府的势力,正在越扩越大。 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俩,疯狂蚕食四周的小军阀。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军想要转移内心的悲痛,就对政治和军事更加上心了,越发老奸巨猾,阴险歹毒,被他拿下的小军阀不计其数。 司行霈又跟云南那边交情极深,北方有叶督军,局势全在掌控中。 江南江北的统一,指日可待。 司行霈,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世道里,你又是如此身份,若哪天时运不济,就会被流弹打死。 我规避风险,尽可能把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你说再有意外,那就是上苍该收了我。我不死在这次意外,也会死在其他意外上。顾轻舟道。 司行霈愣了下:这不是他的论点吗?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你是军人,我乃是军人之妻。如此乱世,我们都没有绝对的安全。 既然横竖都是危险境地,因我的付出,扫除邪恶,为更多人换来一个前途和安全,岂不是更有意义?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 他低声对她说:轻舟,你不是我养的娇花,你是和我一样厉害的猛兽。行事付出十二分,退路也要留下十二分,时刻想着我。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又道:不过,像上次雷电那样的危险,就不要再尝试了。 顾轻舟这次要做的,没有特别大的危险,至少一切都可以掌控,没有大自然的威杀。 司行霈相信她的心机,也相信她的能力。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更衣,就带着顾轻舟去检查准备工作。 两个人简单吃了午饭,就要出门。 顾轻舟换了双厚厚的鹿皮靴子,把脚塞在里面。 司行霈还亲自为她裹上了围巾,又戴上了一顶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有面和极了。 顾轻舟不喜欢戴帽子,说:压软了我的头发。 司行霈不为所动:别胡闹,否则我要压软你。 流氓。顾轻舟嘟囔。 两个人就这样出门了。 他们去了城郊一处僻静的小庙。 庙里早已没了香火,房舍也破旧,却热闹得很,似乎住了不少人,还有弹唱之声。 走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一家戏班租赁的房子。 小庙没了香火,住持带着和尚们去投奔其他大寺庙了,这寺庙的客房就租赁出去,正好一家戏班跟住持有点渊源,低价接手了。 司行霈一进门,班主就热情招呼:少爷。 顾轻舟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虽然肤色幽深,可他常年锻炼,肌肤紧致,眼神炯炯,生得有极其英俊,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模样,虽然他已经快三十了。 人家叫他少爷,司行霈欣然接受,顾轻舟也被称呼了一声少奶奶。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司行霈问。 班主道:都准备妥当了,您来瞧瞧。 班主就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材,全部摊开,一根根晾晒着。 木材外头瞧着干燥,拿在手里却很沉,这是浸水的。 把木头浸发,再将它放在日头底下晒几天,表面看上去是干了,内里却湿漉漉的,很沉重值钱。 不错。司行霈赞许道,你可得给我做好了,确保这些木头看上去是干燥的,里面一定要是湿的。 您放心,您放心,不能白要您的钱。班主道。 司行霈点点头。 看完了满院子的木头,班主又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去看了人。 戏班一共有十二个戏子,男女都有。 其中三男一女站出来。 快,给少爷表演一个。班主道。 于是,有个男人就开始说话了。他的声线不错,可以粗也可以细,故而模仿十几岁到三十来岁的男人,不成问题。 另外两个,一个可以模仿老年人,一个可以模仿小孩子。 最后的女人,她一个人唱所有旦角,故而年轻女人年老女人,她都说得不错。 你怎么看?司行霈见他们表演完了,回头问顾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