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3章 最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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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顾轻舟和司行霈去了趟天津。 他们只带了二十人。 天津和北平很近,故而他们是先到北平,再去天津的。 北平的卓大帅,是他们的后盾。 他们去见了平野夫人。 是平野夫人发了电报,让她去的。 我还以为,她会躲着我,不成想她居然想要见我。路上,顾轻舟对司行霈道,她难道还幻想和解吗? 这些日子,顾轻舟想通了很多事。 她不再记恨平野夫人。 不管当初有什么,平野夫人怀胎十个月生了她,就是天大的过错,顾轻舟也决定原谅她。 这是父亲和母亲的不同。 母亲用自己的血肉,抚育了顾轻舟十个月,她身上带着的一切,都是从母亲身体里长出来的。 于是,一切的罪孽在这个原始天恩面前,都应该低头。 顾轻舟低头了。 她知道平野夫人不成气候了,她想要的是和她断绝来往,而不是要了她的命。 她打算放过平野夫人的。 不成想,平野夫人却发电报给她,请她到天津去一趟。 她一口气发了十封电报。 这不太正常。 顾轻舟把这点异常看在眼里,所以她来了。 她依照平野夫人电报上的地址,找到了地方,却意外的发现,这里是医院。 而且,这里不是日租界,而是一家很普通的西医院。 医院规模不大,顾轻舟问了值班护士:平野夫人住在哪里? 护士一愣,而后道:再后面那栋楼的一楼第三间。 然后,她摸出几个口罩,对顾轻舟道,最多一次只能四个人探病,你们别一块儿进去。 她数了下口罩,递过来四个。 顾轻舟诧异:她是什么传染病? 护士还以为她知道:是肺痨。 顾轻舟和司行霈面面相觑。 出了值班室,司行霈拉住了顾轻舟,笑道:看来,那位夫人不太积德,想要把病传给你呢。 顾轻舟没有笑:她也许是请我看病。 你能治好肺痨?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可以尝试下,也许能治好呢。 司行霈脸色一沉:很危险,而且很容易被传染。你哪怕想去治,我也不同意。轻舟,我可是带了人过来的,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绑起来。 他说罢,紧绷着脸色,做好了跟顾轻舟置气的打算。 不成想,顾轻舟这次笑了:我听话。 司行霈诧异。 他们俩没有去后面那栋病房楼,而是坐在医院走道的长椅上。 顾轻舟把之前蔡长亭告诉她的话,说给了司行霈听。 平野夫人手上染的,是芳菲的血;而芳菲手上染的,是司慕的血。 司行霈,我到现在也不能肯定,蔡长亭说的是不是实话。顾轻舟道,芳菲当时有帮手,这毋庸置疑。但她是否想要死,却存疑。 司行霈已经猜到了这些。 这两年多,他打听到的消息比顾轻舟多多的,故而心中各种猜测,从未间断。 如今,任何一种真相,都是他心中过了千百遍的,一点也不能令他动容。 芳菲的凶手不是平野夫人,就是蔡长亭。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如果她真想死,也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司慕的凶手,就是芳菲了。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点点头。 仇恨的果,无非就是手刃仇人。蔡长亭已经死了,芳菲也死了,那么咱们去问问平野夫人,到底是不是她。司行霈道。 说罢,他站起身。 顾轻舟走在他身后,把口罩戴上了。 两个人去了病房。 病房里只有平野夫人,房间干净宽敞,她床头柜子上,还摆放了一束玫瑰。 才短短时日,平野夫人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保养良好的皮囊,一下子就垮了似的,露出苍白的老相,之前那点残存的风韵,再也看不见了。 轻舟,你来了?瞧见是顾轻舟和司行霈,她眼睛略微亮了下,我还在想,你这几天也该到了。 顾轻舟坐到了她对面。 平野夫人伸出手,想要拉她一下,顾轻舟眼睛略微一弯,道:夫人,您好好休息,我就是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她没有碰她。 平野夫人也想起来了,她脸色暗淡,将手缩了回来。 轻舟,我找你来,是想要告诉你两件事。平野夫人一说话,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时候,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进来,给她顺气,然后给她挂上了点滴,就站在旁边整理医案,不走了。 护士在监视他们。 平野夫人好像瞎了一样,对那护士视若不见,只对顾轻舟道:我是被人害了的。有人在我的衣柜里,放了肺痨病人的秽物,我这才沾染了这病。 顾轻舟看了看她:您不是一直小心谨慎吗? 我都被迫逃到了天津,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谨慎?平野夫人苦笑。 她都这把年纪了,预感性命不久了。 中了招之后,她也愤怒过咆哮过不甘过,但人战胜不了肺痨,医药也战胜不了。 平野夫人给顾轻舟发电报,意味着她认命了。 她和蔡长亭一样,走在生死边缘时,突然认清楚了。 第二件事,我想要信仰上帝,死后能到天堂去。那本圣经,你以前在教会学校读过书,能不能念给我听?她道。 旁边的护士,看了眼她。 圣经吗? 日本人没有直接把平野夫人杀死,肯定是有所图谋。 突然提到了圣经,也是别有玄机。 我都忘记了。顾轻舟道,如今也解释不好。既然您突然有了信仰,何不请神父来? 平野夫人道:我不认识什么神父,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轻舟道:我可以去帮你找一个。 护士又看了眼他们。 平野夫人再次剧烈咳嗽。 顾轻舟看着她的消瘦,接触到了她的视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好像此刻,她心中有点尘埃落定的坦然和宽容。 我明天去帮你找。夫人,你可需要我帮你治疗?顾轻舟突然问。 平野夫人用力摇摇头:王治的医术我知道,我才不相信他能治好我。他都治不好,更遑论他的徒弟了。我不需要你,我需要神父,你快走吧。 顾轻舟只是随口试探了她一句。 不成想,她是如此的回答。 顾轻舟一顿,心里自作多情的想:她是不是怕传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