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第七十一片龙鳞(三)
第七十一片龙鳞(三)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陈瀛州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以前一个人生活,没有人说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说……小心翼翼地看向玲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太烦人了?” 问这话时,他跟个淘气闯祸后害怕父母责备的小朋友一样,视线时不时飞快偷瞄玲珑一眼再飞快移开,在媳妇跟前他总想表现的好一点,可是……好像总是显得很笨。 “没关系,我很喜欢听。”玲珑浅笑着凑到他身边,这回亲在他薄薄的嘴唇上,“毕竟我天天呆在家里,除了保洁阿姨都没人说话,你跟我多说说,我觉得开心。” 陈老师无疑是个非常好哄的人,他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叭叭地跟她说今天上午的所见所闻,最后感慨说:“啊……就是太忙了。” 以前他觉得再忙一点也无所谓,帮别的老师看班也可以,是因为他不管到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高中班主任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六点四十五准时开始的早自习,班主任要头一个到,晚上九点五十下晚自习,班主任要最后一个离开,离开后也不能回家,还要去查寝,把一切都安排好,这一天的工作还不结束,因为他很有可能还要准备第二天要用的备课。 更别提身为语文老师,光是一个班的作文就有两套……而陈瀛州带了两个班,除此之外,还有每周的卷子要批、随堂测验要改、班主任手册要写……总之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放假了,还有青年教师培训之类的活动,偶尔赶上教育局下来检查,又得督促学生们大扫除——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身为班主任还要负责带领学生布置考场,给学生安排书本摆放,反正一年到头没多少轻松时候。 像是去年暑假,本市教育局为了提高教师整体水平,还开启了线上培训,就是你虽然放暑假待在家里了,但每天早上九点钟还是要起来,打开电脑在市教育局网站上登陆自己的账号进行学习。 过去的话,陈瀛州对这些都不感到厌烦,也不会觉得累,因为他总是一个人,就算不做这些,也是无所事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结婚了。 他上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念在家里的妻子,想象着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睡醒?睡醒后有没有吃自己给她准备好的早餐?她会像自己思念她一样思念自己吗?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打电话会吵到她的吧?那就发条信息?可是信息的话不是也会有提示音吗? 他无时无刻不想要和她在一起,连已经成为习惯的工作都成了阻碍。 有时候上着课都会走神,想她这时候在做什么,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回家,陪在她身边。 就是这样的、深深的,想要同她在一起。 但这种话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陈瀛州也不想让媳妇知道自己这么黏人,太黏人的话,会被讨厌的。就算是夫妻也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给予彼此足够的隐私,这些道理他都是从网上看来的,因为他没有见过恩爱的夫妻,也不知道恩爱的夫妻该怎么相处,大抵就是网络上所说的那种“夫妻恩爱一定要注意的十件小事”之类的吧! 虽然,他根本没有秘密,也不需要隐私,甚至可以二十四小时都陪在她身边。 “是太忙了。”玲珑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早上起的那么早,晚上回来又那么晚,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 陈瀛州立刻羞愧起来,现在住得离学校近,他不再五点钟起床,但好像六点钟起床跟过去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他起床的时候媳妇都在睡觉,晚上又要十点多才能到家,梳洗过后都快十二点了,根本没时间陪她。 说不定保洁阿姨跟她说话的时间都比他长。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过没关系。” 他媳妇笑眯眯的,总是一副脾气非常好的样子,温温柔柔,陈瀛州特别怕这样温柔的人有一天会厌倦自己的无趣选择离开,所以他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哪怕已经领了证结了婚,他还是经常从孤独的梦中惊醒,看到怀里拥抱着的人睡得正熟,才稍稍能放松一点。 “我能理解的。” 她总是这样体贴,体贴的陈瀛州羞愧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过辞职,可是如果辞职的话,他要去找什么工作才能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呢?虽然他赚的钱不多,但总是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攒钱给她买东西的,一条裙子也好,一根手链也好,陈瀛州迫切地想要为爱人付出,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有价值的话,才不会被讨厌。 因为他没有价值,才会被父母所舍弃;因为他没有价值,才会被爷爷无视;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会因为他没有价值而舍弃他,那么没有血缘的爱人,他要怎样才能把她留下呢? 陈瀛州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来,他实在是不大会掩饰自己的人,单纯的仿佛一张白纸,一眼就能看透。 玲珑想了想,问他说:“这么不想跟我分开啊?” 陈老师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又再次肯定道:“不想。” 他恨不得全天候都跟她黏在一起,只要她不觉得他烦。 玲珑但笑不语,其实她给他准备了个大大的惊喜,想来陈老师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 当天下午,在家里跟心爱的媳妇一起吃了午饭的陈老师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学校,他不想让玲珑大热天的开车送他,就自己搭地铁过去,由于只在家里待了两个小时,他非常难过,不过并没有把这种难过的情绪带到工作中,而是很乖地先跟老婆报备自己已经到了,然后开始整理下午要用的教材。 结果第一节课教导主任过来通知他说朱老师出车祸了,下午朱老师的课要他帮忙上,陈瀛州吓了一跳,连忙问人怎么样了,主任摇摇头,估摸着得在床上躺个好几年,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惊呆了……毕竟车祸这种事,发生在身边认识的人身上,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事。 不过这样的话,朱老师带的三个班的数学课就都没人上了,只能由各班班主任暂时看班让学生们上自习,好在一中别的不多,就是卷子跟练习册多,随便发个几十张足够学生们做上好几天。 但没有数学老师肯定是不行的,一般情况下会由学校领导打报告向教育局借调,或者是招聘代课老师,不过这不是陈瀛州要考虑的事,谁让他只是个小小班主任呢? 然后第二天下午,主任带着新老师来跟大家熟悉一下的时候,他就傻眼了。 这、这不是他媳妇吗?! 其他老师都被他媳妇的盛世美颜惊艳到不会说话,陈瀛州也呆呆的,看着他媳妇八面玲珑地给同事们发糖果巧克力,优雅高贵落落大方,最后才走到他跟前,微微弯腰。 陈老师继续呆呆地看她,仰起头,玲珑也不说话,两人对视了许久,对视到其他老师头顶上都开始冒问号并且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她才掏出一颗糖果,剥掉糖纸,喂给了陈瀛州。 陈瀛州乖乖张嘴吃糖,他被玲珑投喂惯了不觉得什么,周围从主任到任课老师,大家瞬间目瞪口呆,这、这第一次见面,不至于这么亲热吧?!陈老师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还能让大美人喂糖啊! 最气人的是,为什么他们没有这样的待遇?! 玲珑笑着直起身,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好啊陈老师。” 虽然也跟叫别的同事一样是姓氏加上老师的称呼,但怎么说呢,感觉不同,叫别人是正儿八经叫的,叫陈瀛州却百转千回尾音都绕着弯儿,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把普普通通三个字,愣是叫出缠绵悱恻的韵味儿来。 陈瀛州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他握住那只调皮的小手,不好意思地冲同事们笑了笑:“那个,跟大家介绍一下……新同事,她是我媳妇。” 几个尚且单身的男老师瞬间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其他人则瞪大了眼,教导主任都惊了:“这、这真的假的啊?!” “真的。”玲珑笑着回答,“我就是因为陈老师才来参加面试的。” 别看每年都有教师编制考试,其实大部分学校老师都是缺的,否则也不会像朱老师这样,一个任课老师带三个班,尤其是等到学生们上了高二文理分班,理科班的数学课简直不要太多,一天下来上午下午八节大课拉满晚上还有晚自习,很多人都吃不消。 教师编制考试大概是在每年的五月份左右,到了九月开学,也会视情况额外扩招高学历人才,大部分都是高校,小学也占一部分,不过比较少。 像是这次一中招聘对口的数学老师,就招一个,但报了一百来号人。 昨天下午考的笔试,晚上成绩就出了,今天上午又是面试,本来有三天入职时间,但玲珑直接过来了,顶朱老师的班,也就是说,以后跟陈瀛州搭班的便是她了。高中生不大好管教,一中从今年开始实行双班主任政策,之前陈瀛州请了一个月假,替班的就是朱老师,现在玲珑来了,十七班的副班主任就是她了。 陈瀛州眨着眼睛,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今年换到一楼的高一办公室后,高一教师也有变化,但朱老师仍然坐在他旁边,也就是说他们俩可以坐在一起! 这使得他接下来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消失,玲珑见他傻乎乎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捏了捏他滚烫的耳朵。 别看同事们一个个好像都在忙,其实大家都在偷窥,怎么说呢,陈老师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平时大家有什么事,哪怕不搭班,叫他一声,陈老师根本不会推辞,但是陈老师媳妇来了……虽然看着笑眯眯的也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可不知为啥大家都不太敢上去说话,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玲珑也没有跟他们交好的意思,同事嘛,正常来往就行了,她来上班又不是为了交朋友,是为了抚慰她亲亲老公脆弱幼小的心灵。 明明想要二十四小时都跟她在一起,但他就是憋在心里从来不说,玲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见,什么都顺着她。 而对于十五班、十六班、十七班三个班的学生来说,凶神恶煞的老巫婆朱老师走了,换了个年轻貌美的新老师,简直不要太幸福! 玲珑天生便是人群的焦点,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倒也不是说陈老师不好,而是陈老师好的像是凡尘俗世的人,玲珑却像是海外仙山的神女,这两人在一起又格外的和谐,说实在的,挺叫人羡慕的。 不过玲珑并不是很喜欢当老师,尤其是要带三个班,还是猫嫌狗厌的高中生。 她是为了陈瀛州才来的。 陈瀛州也特别乖,他除却上课,其他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玲珑回来了他第一个上去给她弄水洗手,一中现在还是用黑板,白板只有公开课教室才有,所以每回下课老师们的手指头都被粉笔侵蚀的硬邦邦,陈瀛州自己不怎么介意,但爱人的手是必须要好好保养的。 为此他特地去学校超市买了个小塑料盆回来,又买了一管护手霜,玲珑的备课啊教案啊笔记啊他主动帮写,要是玲珑有晚自习而他没有,他就过去跟她一起看班,哪怕不能说话,只要视线里能够看到她,他就开心的不可思议。 学生们也很快知道新来的数学老师是班主任陈老师的媳妇,许多小女生心碎一地,十五班十六班还好,成绩虽然一般但不怎么闹事,十七班就不行了,新入校的高中生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是高一的刺儿头全在十七班。 再加上陈瀛州性格温柔,他们大有不把这位班主任放在眼里的意思。 能够跟媳妇每天一起上下班,陈瀛州简直幸福死了!他每天都用那种温和又缱绻的目光凝视着玲珑,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除了她他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别人,痴情又听话,搞得办公室其他女老师回家瞧见自家那口子,都生出一种啊我怎么嫁了这么个家伙的感慨。 玲珑也一直以柔美娴静的外表示人,她对谁都是笑眯眯很可亲的样子,但其实除了陈瀛州在办公室,她对其他人是漠视的,你如果找她说话,她当然不会不搭理,但她从不会找你说话,也不会跟你交心,反正对于喜欢八卦的女老师们来说,有这一个气质容貌都超出常人的同事在办公室,真的很不好意思嚼舌根子。 除此之外,玲珑每天来上班的衣服首饰都不一样,但不管是什么风格她都能驾驭,看得出来她非常爱美,当然人家也有这个本钱,男老师们纷纷羡慕死了陈瀛州,心想陈老师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才能娶到这么漂亮又会打扮的老婆。 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婆还有钱! 陈老师是什么经济条件大家都清楚,一起共事三年了,谈恋爱前的陈老师那叫一个节俭啊,说节俭都是美化,简直就是抠门!吝啬!衣食住行都很省,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瞒着自己的家世,但婚后那简直是质的飞跃啊! 身上的地摊货都成了牌子货,眼拙的兴许认不出是什么牌子,但光看版型就知道肯定不便宜,手机手表都换了,上下班还有千万豪车,老婆还是个大美人,你说这好事儿怎么全叫陈老师给赶上了呢? 玲珑也来一中教书后,两人在食堂吃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么是一起驱车回家吃,要么就是出去吃,反正玲珑最不缺的就是钱。结婚前陈老师因为个儿高,看着瘦巴巴的,婚后也养出了一些肉,看着更俊了。 这种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的神仙眷侣,真正出现在了现实世界,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俩不会吵架吗?不会因为谁的工资被花了闹脾气吗?难道他们的婚姻就没有摩擦?为什么他们的感情能一直这么好?就算再相爱,生活在一起也难免磕磕碰碰吧?难道陈老师跟龙老师没有? 有人好奇问这个问题,当然,他们是不敢问玲珑的,只敢来问陈瀛州,男老师们是想知道怎么让自己媳妇温柔一点,最好能多给些零花钱,多让他们打会儿游戏抽根烟;女老师们则是纯粹的好奇,好奇他们两个怎么认识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为什么感情能这么好。 陈瀛州被问得面红耳赤,他跟大部分已婚男士又不一样,他对抽烟喝酒游戏都没兴趣,心里满满的都是玲珑,而且他每天学校家里来回跑,其他地方哪都不去,根本用不到零花钱。 听说陈老师不要零花钱,男老师们发出一阵一阵的嘘声——是他们傻了,他们跟陈老师本质上就不一样! 陈瀛州就是上学时那种干干净净听话乖巧的好学生,不爬墙不逃课不打架也不上网,心里只有学习,于是结婚后也维持了这个性格,乖巧听话黏人还爱做家务喜欢钻研厨艺,最重要的是他愿意花媳妇的钱,不觉得女强男弱丢人,光是这两点,其他男老师拍马都赶不上。 而且,人家陈老师长得俊啊!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虽然略略有点瘦,但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作息良好饮食规律还爱喝茶,脸上连痘痘都不长,其他男老师们嘛…… 常年坐办公室导致啤酒肚越来越大,天天被学生折磨的掉发使得头顶越来越秃,试问谁不羡慕陈老师的好皮肤以及那一头浓密的黑发呢? 大部分男人回到家,两腿一伸朝沙发上一躺屁事不干,孩子撒手不管,家务一点不做,什么都留给媳妇,工资又没高到足够请阿姨,所以全部活儿都在媳妇身上,媳妇能不暴躁爱生气吗?哪个女人不想像人家陈老师爱人那样,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衣服首饰不重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啊?问题是有那条件吗?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呗,别人的生活羡慕不来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期中考试要来了,作为班主任的陈瀛州非常忙,玲珑当然要帮他,领导也非常给力,知道他俩形影不离,连分配考场的时候,他俩都在一起监考! 对此陈老师非常高兴,去监考的时候特地给媳妇搬了把椅子,不忘拿上坐垫,殷勤又体贴,看得其他几对同是老师的夫妻羡慕又感慨。 玲珑抓作弊那真是一抓一个准,她可不给人留情面,抓着了直接把卷子给没收算零分,陈瀛州倒是好说话,奈何他对媳妇说的话做的事都举双手赞成,于是一场考试下来,他们那个考场被通报批评的学生总是最多的…… 监考真是折磨人,光是一场语文就两个半小时,期间监考老师不能说话不能玩手机,就瞪着个眼睛盯来盯去,学校不建议监考老师从头坐到尾,最好是一趟一趟在教室里转悠,反正一场监考下来,老师们都是腰酸背痛。 陈瀛州是个非常守规矩的人,但他从来不让玲珑跟着他一起守规矩,监考的确是累,他心疼自己爱人,宁可自己全程站着来回走,也不舍得让玲珑跟自己一样辛苦。 不过他还是被玲珑摁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因为坐着很无聊,她喜欢去抓作弊的,就跟打地鼠一样,谁露头谁先死。 期中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欢呼一声放了三天假,老师们还得苦逼地去改卷子,全市统考,所有学校都要把卷子送到一中,然后各个学校的任课老师按照科目分成小组,除却可以电子阅卷的部分,像是作文、阅读理解这样的主观题,都得一张一张卷子人工去改,工程量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