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自救
石室寂寂,阴风荡荡。 烛光轻轻地散发光亮,柔和像不忍伤害这个世界。光也照亮着美妇的脸,她实在年纪不大,顶多不过十七八岁,甚至还要更小一点,却已梳了妇人髻;她虽穿得雍容,可并不熟稔,倒仿佛那华服的针线里藏着铅;行动之间还隐约有少女的欢脱气息,只是那一份欢脱,被一种无形的枷锁住,使之郁郁不得释。 在看到燕离之后,美妇美眸里的愁苦奇迹般减轻了些,但见燕离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时,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已听说燕子坞遭遇。如今姑爷虽然下落不明,但你别太担心,他的修为已经通天,没多少人对付得了他,我也委托了人多方打听。” “你来这里,他知不知道?”燕离道。 美妇正是苏星宇新婚发妻苏蓉蓉。 “嘘。”苏蓉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石室门合上,把烛台放到中间的石台上,才去打量陈毓秀,不禁道,“你身边为何总是不缺美人,真是奇也怪哉。” 陈毓秀有些羞,道:“姐姐谬赞。奴陈氏毓秀,为燕大哥所救,今遭俘虏也是毓秀之累。姐姐是谁,可是燕大哥朋友?” 苏蓉蓉道:“我同你燕大哥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出嫁前是他一个哥哥的厨娘。抓你们来的,正是我那个薄情的丈夫。” 燕离冷冷道:“你嫁时不过一介厨娘,即便凤凰殿与燕子坞备了许多嫁妆,也不改你奴仆的身份,本就为人所看轻,私自跑到这里来,祸患可不小。” 苏蓉蓉知道燕离虽然说的难听,却也是关心自己,眼眶红起来道:“我的处境反正也不能再差了。这就救你们出来!”说罢就用“点符”之法,将石台上的符箓唤出,“幸好我跟随小姐学过一些符箓禁制的手法,这‘乌金锁链’虽牢固,却十分好解,给我半刻钟就够了。” “我竟然不知你还有这本事。” 石门外突兀地响起苏星宇的声音,然后石门就被打开,苏星宇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灯笼站在外面。 “你,你怎么来了!”苏蓉蓉吓得俏脸发白。 “我回房不见你,就来寻。”苏星宇淡淡说。“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苏蓉蓉虽惊惧,却执拗,昂头道:“你抓谁我都管不着,我也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要对付燕离,如今燕子坞才刚遭难,你至少等他理清了自己的事情再跟他摊牌!” “我并没有在跟你商量。”苏星宇冷冷说罢,便闪身击晕苏蓉蓉,然后扛起来就走。 “你的变化,我已多少有些明白了。”燕离忽然说。 苏星宇顿住,半回身,任烛火照着他的半边脸庞,幽深似谷:“燕十一当初杀害我大师兄,还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是把我当成了牲畜,任他搓圆捏扁。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当初的行为!” 燕离讽刺一笑:“他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那我们就走着瞧。”苏星宇冷冷说罢,大步离去。 石室重又封闭,只是苏蓉蓉带来的烛台,被留在了中央符台上,上面的符箓由于无人维持便隐没不见。 “燕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毓秀原以为脱困有望,没想到急转直下,有些忧愁地说,“苏大夫对他的夫人居然这样的冷漠,我当初还跟几个闺阁好友评选过最想嫁的青年俊彦,苏大夫可是名列前茅呢!” “哦对了,燕大哥排名比他更高。”她久久不得回应,补了一句,但还是不得回应,便转头看燕离,却发现他盯住烛火,似乎已看得痴了,双目竟失去神光,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 “燕大哥!”她发出惊呼,不知道有什么变故。 “别慌,我已有手段自救。”燕离的双目忽然亮起。 “什么手段?可有什么我能做的?”陈毓秀喜不自胜。 燕离道:“你不出声即可。” 陈毓秀连忙闭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燕离,突觉空气中一阵波动,只见燕离身上竟腾起一个透明的人影,向中央的烛台走去。她再看燕离的眼睛,果然又跟先前一样失去聚焦,如同失魂。 “这是显圣?”姑娘家天生对这种灵异现象充满恐惧,但她到底不是寻常,读过不少讲神仙异怪的书,知道显圣真君的手段不足奇。 那透明人影因为她发出说话,像水般一阵一阵地波动起来,她这才想起燕离的嘱咐,没想到转头就忘,赶忙闭嘴不敢出声。过一阵,透明人影又稳定,竟发出跟燕离一模一样的声音:“不能比拟显圣。我六岁就修剑,这是我一生修剑的精华,剑的精粹——剑魂。” 他驱动剑魂,以人形离体,是头一遭。剑魂对于目下境况最大作用就是不用运气,这让他得以以魂体接近符台。当初跟随古海源学习了一阵符箓之道,此刻正派的上用场。 那禁制并不复杂,魂体操持虽然生疏困难,到底可以施为。约莫两个时辰,随着魂体将最后一个符文归位,符台一震,乌金锁链自动缩回石壁之中。 “燕大哥你成功了!”陈毓秀脱了困,忍不住大喜欢呼,却忘了燕离的剑魂还在外面,她的欢呼声在小小的石壁里来回震荡,简直如同万钧雷霆,险些把剑魂给震散。剑魂附在剑上离体时,有所护持,不怕外界的侵害,但如今驱不得剑,且剑魂全出,好像赤裸裸站在冰天雪地一样,任一点冰霜雪雨都能造成巨大伤害。 剑魂好不容易归体,燕离睁眼就看到陈毓秀扶着他,泪眼汪汪的模样,像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他没有说什么,站起来就向外走:“走吧。” 陈毓秀没想到燕离没有苛责自己,连忙跟着道:“燕大哥对不起,我又忘了你的嘱咐。” 燕离淡淡道:“你若是有意,我怕是在劫难逃;我既不死,证明你是无意,我又何必怪你。” 陈毓秀看起来有些难受,道:“燕大哥是因为那,那晚的事,对我心怀愧疚吗?其实燕大哥不用如此,你本来就是为了我才陷入到那种境地,虽然那晚对我做了那种事,但我心里一点也不怨恨,还有一点开心……” “我会对你负责。”燕离道。 陈毓秀有些羞怯,但更多的是兴奋,小跑到燕离身旁,抓着他的大手,娇声说:“只要让毓秀跟在燕大哥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毓秀就心满意足了。” 燕离忽然停下来,她有些不解,忽觉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扑入鼻中,柳眉便蹙起。 他们已走出地道,前面就是出口,燕离大步走出,突然就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 陈毓秀好奇之下,小跑几步出去,俏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跑到一边拼命干呕,像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外面竟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