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中年女人
“……捡到我的那个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个老单身汉，是个那条沟边上，附近山村里，一个村子里的农人，一个烂酒鬼。” 白炽灯下，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继续说着， “……那天，他估计是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破天荒着，拿着锄头下田，然后就在那路边上，田边上的沟里看到了我，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哭，不会喊，脸已经冻青了，他喝多了酒，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就给我提了起来，捡到背篓里，给带了回去。” “……我还得谢谢他呢，谢谢他，不然我哪活得到现在啊，真是要谢谢他，谢谢他啊……”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语气没什么起伏着说着， “……也不知道他酒醒了过后，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想在屋里养条狗？或者是他从来那酒就没醒过。”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生活在那儿，一个山坳里的山村，那男人的房子就单独在那山村边上，周围没其他住户，村里人看不惯他，也没人和他来往。 他让我叫他爹，那就算是我爹吧。” 脸上笑着，那皱起的，隆起的疤痕愈加扭曲，就像条长虫，在她脸上皮肤底下蠕动着， 笑着，中年女人接着说着， “……我爹啊，是个烂酒鬼，每天也不会做其他事情，每天中午啊，或者下午了，酒醒那儿一点了，就会爬起来，然后出门去喝酒，等喝了个烂醉，到晚上了，就又再回来。 回来了过后啊，指不定心情不那么好啊，就要打我一顿，踹我几脚，那打得真疼啊。等打我打得累了，就让我躺在那地上，他就回屋去睡觉了。 那时候，我懂个什么啊，刚记事那会儿啊，好像就每天啊，就坐在那门槛上等他回来，就想着啊，和他说几句话，他心情好啊，赏我几口吃得，他要打我啊，我就让他打，那会儿啊，我觉得挨他打是应该，我要想吃东西啊，就得挨打，等他出了气，高兴了，指不定就能赏我两口吃的。” 白炽灯下，中年女人的话语声响着，桌旁几人映在地上的影子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着， 说着话，中年女人再转过头，看向了老人， “……我记得，我小得那会儿啊，自己搭着凳子在灶台上做饭，也从凳子上摔下来过。” 笑着，中年女人说着， “……那是我七八岁那会儿了吧，那时候，好像还是就那么一点高，脑袋顶上隔着灶台边上都还差着远……那会儿啊，我爹啊，还是天天喝酒，我饿得没办法啊，只能自己想办法做饭。家里没有米，谷子倒是有些，我就搭着凳子，加了几把谷子，加了些水，放到锅里煮……爬上凳子的时候，摔了一跤，摔倒了地上，崴到了脚，那会儿，好像光顾着饿，也不感觉怎么疼，就是感觉脚踝有些不舒服，还是垫着脚，把火点燃了，就那么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不懂，那些谷子到底熟没熟……就揭开锅盖……好香啊……我就先拿手去抓锅里煮过了的谷子，被烫了下，才想起来那个碗，拿着碗当勺子，我吃了口那煮过的谷子，吃着真好吃，感觉特别好吃……我就站在那凳子上，垫着只脚，一口口吃谷子，就是感觉吃着喉咙有些不舒服……” 中年女人笑着，接着说着， 老人听着，不禁有些沉默，叹了口气。 看着屋外远处，静静听着耳边响着的中年女人话语声，廉歌也没出声说什么。 …… “……吃到最后啊，我还留了一碗，留了一碗给我爹，想着这么好吃的东西，也给他留一碗。”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说着，没什么起伏的话语声再堂屋里响着， “……等我吃了那些谷子，不饿了，才慢慢觉得，腿上好疼啊，特别疼，就像是……就像是我爹又打了我一顿一样……我端着那碗煮过了的谷子，垫着脚，走到了那门槛边上，坐着，像往常一样，坐着等他回来了。” “……等到夜里的时候，他喝了酒回来了，那天他好像很高兴，满脸都笑着。我看见他回来了，就赶紧端着那碗谷子起来了。我把那碗谷子递给了他，跟他说，我煮了饭，很好吃，让他尝尝……他看着我，笑得很开心，然后一把就把那碗煮过的谷子打翻了，然后骂我，畜生东西就是畜生东西。 我就站在那儿，看着地上碎了的碗，看着那撒了一地的谷子。” 脸上还笑着，中年女人说着， “……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傻……也对，我是个畜生东西……我还跟他说，我脚踝那儿特别疼……他一听，突然就变脸了，变得很生气，一巴掌就把我给打到了地上，然后一脚就踩在我崴到的那脚踝上，就那么踩啊，用脚那么一点点狠狠的揉……真疼啊，比以前他打我的时候都疼。”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说着， 旁边，老人听着中年女人的话，低下头，看了看那中年女人那只扭曲着的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姑娘……” 老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出声安慰句，只是唤了声过后，却又只能止住了声。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似乎没听到般，只是接着继续说着， “……不过，那过后，我至少知道了，原来谷子是不能直接就那么吃得，那么吃得就是畜生东西。” “……那过后，我还是每天就坐在那门槛上，等我爹我回来，等他回来打我，等他回来我能和他说几句话……” “……十一二岁那会儿，那天中午，我爹又再出门去喝酒了，我就坐在屋门边的门槛边上。这时候，有过路的村里人，从路边上过，去山上。” “……看着那过路的村里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来没有那么想去外面看看，那时候，我的外面，就是隔着没多远的村子里，我想去村子里看看……我坐在那门槛上，望着那村子里，犹豫了半下午吧，等到天都快黑了，我朝着村子里跑了过去……” “……那时候，好像有些害怕，还有些期待……” “……等到跑到那村子里的时候，有几个和我那时候差不大的小孩正在玩，有人看到我过去，紧接着，几个人都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跑了，就剩下一个人站在原地，想跑，好像又对我有些好奇…… ……我走了过去，就那么看着他，他看了我好久，然后问我也是村子里的人吗，问我叫什么名字……那时候，我还没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和同龄人说话……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看着我那眼睛，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