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生有幸
黄极的理由简直逆反因果，因为会答应宽恕，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利用塔尔塔洛斯？ “你以为你是神？”万华镜忍不住吐槽道。 黄极乐道：“哇，你竟然敢骂我，我可是人。” “咯……咯……”万华镜难受得浑身抽搐，竟也咯咯咯地笑起来。 对于黄极反因果的话，他当然不会细琢磨，只当黄极在这随口说了个小机灵话，打了个小禅机。 此刻极度煎熬的他，已经无法过度思考了。 只觉得黄极明明是敌人，是把他活活逼到死境的绝世强敌，却总是这样莫名的温柔，着实让人心生异样。 他艰难道：“多谢你接纳洛斯，我相信你的器量……现在，你要动手了吗？” 黄极说道：“我从不亲手杀人。” 万华镜一脸懵逼，这时布兰度等人低吼道：“我来处决他！” 黄极摇摇头。 万华镜皱眉道：“你到底打算让我怎么死？” “你想自救吗？”黄极突然伸出两只手，各自呈现出一团流光粒子团。 一团是福寿粒子，另一团万华镜不认识，但有点眼熟，组合成的样子好像某种水果的虚影。 黄极凝视着他道：“福寿粒子，还是解药，你选吧。” 万华镜贪婪而痴迷地盯着福寿粒子，桀声道：“哪有什么解药……” 黄极说道：“根据我对神识力的理解，创造的奇异粒子，姑且叫它橘子粒子，可以弥补你的灵魂损伤。无论是神识力冲击，还是像你刚才一样的夺舍，所消耗的神识力，都可以用它恢复。” “换句话说，你可以依靠它，成为正常人的灵魂。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缺陷，犹如锈蚀的破布。” “此药唯一的缺陷是，患者对于福寿粒子的极致渴求，那种毒·瘾犯了的煎熬，不会消失。” “所以我说，这是个非常漫长的戒瘾过程，需要你的完全配合，因为你会成为有毒·瘾的健康灵魂者，现有的技术，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黄极洋洋洒洒的说着，万华镜却面无表情，根本不相信还有这种东西。 他难忍道：“不愧是文明之仇，杀死我太便宜了对吗？不然你早就动手了。” “看来你不是想降服我，而是想折磨我。” 黄极毫不意外道：“你只有一次自救的机会。” 说完，他松手了。 两团粒子向地下坠去，它们能被看见是因为发光，实际上比空气密度低得多，会仿佛无阻碍般没入地下，直达地心，穿透一切有分子间隙的东西。 显然，等他们掉进地下，就等于没了。 万华镜死死盯着福寿粒子，如饿狼般扑上去。 他迅速调动神识力，将其吸收，顿时一翻身，无比舒坦地仰躺在地上，完全不想动了。 万华镜眼神迷离的看着苍穹，另一头，橘子粒子团，落地无影。 “你三千年的坚持，就像是一场笑话……”黄极毫不意外道。 万华镜嘴角微微翘起，躺得无比舒展地说道：“我一直在研究如何破解福寿粒子……没人比我更懂它……” “我用了三千年，只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无解……” “咯咯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 黄极俯瞰道：“你坚持了三千年，偏偏这一次，放弃了……” 万华镜讥笑道：“你很聪明，撒谎，都只敢说能修补灵魂，而不是祛除毒·瘾……健康而又永受折磨的灵魂吗？真亏你想得出来……” “我差点就信了……但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渴望破解它。” 黄极说道：“哦？我不知道吗？” 万华镜陷入到一种极度满足的状态下，他中气十足，乃至亢奋道：“我的文明到处充斥着福寿粒子的交易，而我，是专门打击它们的天警。” “我们的文明禁止公民随意前往包括银河系在内的其他星河，便是为了不让这种东西扩散，它足以摧毁银河秩序。” 众人惊愕，这就是银河系几乎看不到太微华人的原因吗？ 什么旅游业务，什么自由通商，完全不发展。他们只是在这里，开了一间银行，还是由星盟代理的。 万华镜继续说道：“我曾是这光荣执法者的一员，我抓了无数毒贩，也曾拥有荣耀，我本该一生，都投入在这份事业上。” 黄极平静道：“而你却也染上了福寿粒子……” 万华镜的眼神，像是一团黑芒：“我低估了，这史上最邪恶的造物。在最后一次卧底行动中，我为了向他们证明自己，主动摄取了它……” “我本以为自己的意志坚韧无匹，足以克服一切困难……” 黄极摇摇头道：“这种物质，涉及极度高深的维度理解，纵然是太微华文明，恐怕也只有最顶级的科学家，集结庞大人力物力，才能研发出这种东西……” 万华镜诧异地睁开眼，说道：“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黄极平静道：“你觉得会是谁呢……” “至少是九大先知中的一个。”万华镜追忆道：“这是我苦学医术，研究了一千年，才意识到的事。” “想要消灭福寿粒子，需要权力……” “需要至少一片星河的力量！” 黄极淡漠道：“这就是你在银河发展势力，买卖原始人口，杀戮窃国的理由？” 万华镜闭上眼笑道：“我的心里只有我的文明，可容不下动物。” “草泥马！”恶龙红着眼扑上来，一脚将其踹飞。 林立怒道：“你败给了动物，又算是什么！” 万华镜根本不反抗，只是平静道：“输了，当然是连动物都不如了。知道我为何被通缉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我立下大功，但也染上福寿粒子。在我的同胞们眼中，我已经不再是伙伴，而是潜在的敌人。” “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可能抗拒这种造物的影响……我不再被分配任务，我甚至连后勤工作都没有，只能做宣传……” 林立忍不住说道：“那是你的文明有问题！” 万华镜眼神阴沉道：“不……这不是问题……” “你竟然敢小瞧我的文明，你知道它有多伟大吗？对于像我这样的感染者，他们有完整的安顿措施，因为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我根本没有因此而怨恨，那都是正常的措施。我的伙伴们也很关心我，鼓励我……只不过同时也要监管我而已。” “这算的了什么？他们在帮我！我没有福寿粒子，坚持了几十年！甚至还可以为他们出谋划策……” 这下大家都迷糊了，心说你这是怎么成为犯罪者的？说得好像一切都很美好一样。 黄极说道：“但你终究会坚持不下去。” 万华镜追忆道：“我时而狂躁，时而呆滞，我渐渐无法控制自己，内心对福寿粒子的渴求达到了极致。” “我为了自救，苦学了几十年医术，凭我对天警系统的了解，偷偷做了很多实验。可惜解药没配出来，福寿粒子倒是被我配出来了……” 研发它需要很高深的知识，但制造它不需要，只要有量子神核，外加材料和配方就行。 黄极叹息道：“那一刻，你不可能克制得住。” 万华镜幽幽道：“是的，就连我制造出它，都是某种本能所驱使……又岂会自觉地将其销毁……” 黄极又道：“但显然，你作为潜在的监管对象，定然还是被发现了。” 万华镜说道：“我束手就擒了，这不是什么重罪，很快就释放。” “但从那之后，所有伙伴对我都变了。他们不再关心我，不再陪伴我，他们越来越忙，越来越疏远……” “没了他们的鼓励，我发现我连一天都坚持不了……” 林立了然道：“所以你一发不可收拾，也跑去贩卖了？” “我从来没有卖过！”万华镜如一头猛虎，眼神凶厉无比。 林立一想还真是，阿努纳奇的业务里没有这一条。看来这是万华镜的执念，他宁可在银河搅风搅雨，杀人掠货，也不违背他曾经的信仰。可谓黑化得还挺有方向。 “你自产自销，屡屡犯戒也不行啊。” 万华镜冷笑道：“我可以忍受煎熬，也可以接受一切监管，我坚持了几十年，只伤害过自己。” “我没有伤害过他们，他们凭什么冷落我，凭什么在背后嘲笑我？” 黄极摇头道：“他们没有嘲笑你，只是不相信你了。” “你知道个什么！”万华镜脸色逐渐狰狞道：“他们的风言风语，远比敌人的恶诅更可恨！” “文明可以不相信我，他们绝不可以。敌人可以憎恨我，他们凭什么在背后说我？” 黄极平淡道：“是你先利用了他们的感情……” 万华镜一愣，怒笑道：“说的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你自己都说了，你利用对天警们的了解，偷偷做了很多实验……”黄极撇嘴道。 万华镜僵硬住，瞪眼道：“我那是为了破解福寿粒子！” “不，你出幻觉了，你只是为了学会制造福寿粒子。”黄极摇头道。 万华镜狞笑道：“你想诛我的心！” 黄极叹道：“我其实想救你……” 万华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道：“是他们先的……” “我没有害过别人，他们却想杀我，他们要我去轮回……狗屁轮回！那是死亡！” “我逃出来了，我在最绝望的时候，去求助我最好的朋友……” “他却说：阿魇，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众人一愣，包括塔尔塔洛斯都浑身一震，这不是万华镜自己的口头禅吗？原来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对他说的。 万华镜牙齿越咬越紧，所有人都感应到他疯狂的内心，充斥着愤怒与不可理解。 “我不能死……所以我杀了他，我坚持了几十年，在他那一句话前，都是笑话。” “我知道罪魁祸首是福寿粒子，我知道我是罪恶的，所以我为自己的名字加上一个‘六’。” “在太微华的文化里，它代表着罪孽。” 众人没想到他是被人用嘴给说黑化的……不，这里面有很多因素，风言风语不过是把这一切推到了悬崖。 最亲近的人们不相信自己，足以让一个人失去最后的坚持。 而朋友无心的那句‘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拼死逃离了那里，来到了银河系……我终有一天，会凭借一己之力，拯救我的文明，我要向他证明，我活着还有意义，他的死亡，亦有意义！”万华镜眼神坚毅。 黄极平静道：“哦，所以你认为，这样你就不用背负种种约束，无希望地坚持下去了……” “人总是需要希望，总是需要认可，总是需要理由。” “可你刚才为何不选择解药呢？” 万华镜不屑道：“我的文明，研究它二十万年！如果真有解药……” 黄极直接接口道：“如果真有解药，一定瞒不过先知，继而被某罪魁祸首给删了。” 万华镜淡淡笑道：“我看明白了，你们是地球人，你们的种族长期以往被黑暗贩卖。单纯杀了我，不解气，所以还要诛心。” “你想要让我相信，让我承认，一直以来被我贩卖的原始种族，研发出了我苦苦追求了三千年，我的文明二十万年都没有拿出来的解药！对吗？” 黄极再次拿出了一团橘子粒子，弹射给了万华镜。 万华镜念动间将其吸收，继续说道：“要杀就杀，杀人还要诛心？你想让我懊悔，痛恨，让我绝望地发现，我的一切都不过是……诶诶诶呃？” 他忽然从地上坐起来，上身绷得笔直，完全是弹射而起！ 万华镜的灵魂，如若轰然炸裂般，一股清冽的、惊醒的、弹跳碰撞般的东西，与神识力相互作用。 灵魂感官是最灵敏的，最清晰的，最直观的，哪怕昏迷了都能感觉到。 此时此刻，他那锈蚀破败的灵魂，正在飞速的修复！ 这种感觉，无比的美妙。 “恢复了……真的恢复了……”万华镜不可思议的感受，溢于言表。 黄极解释道：“灵魂上的损伤被克服，但不代表那种煎熬也被祛除，它是高维的。” “正如你所说，健康地承受漫长煎熬。但你却没有注意到，我说的只是现有技术。没有高配的量子神核，创造这种初代橘子粒子，已经是极限了。” 万华镜呆滞地看着他：“你真的想救我？” “我从来不只救某一个人。”黄极语气深远道。 万华镜十分茫然无措，仿佛有某种东西打破了他的世界观。 开什么玩笑，一群地球人，冲进星际复仇，击败了自己，还特么研究破解了他的文明最大的难题？不，不算完全破解，但听黄极的意思，只要有足够强的工业基础，他有这个信心彻底解决。 福寿粒子的诞生，其实就是为了研究出一种治愈灵魂的粒子，结果反倒研究出这种邪恶的造物。在恢复灵魂，短期升华强化等效果的基础上，对灵魂造成永久损伤，并且致瘾。 而黄极这所谓的橘子粒子，其实就是无副作用般的福寿粒子，即太微华学者们，初衷下原本想要研发的那种东西！ 被他当做动物贩卖的土著生物竟然研发出来了？ 万华镜的思维一团乱麻，而黄极的声音传来：“我不是想让你懊悔，那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安心去了。” 这温柔的话语，让万华镜轰然倒地，躺在那半天都不能消化。 黄极温柔道：“我是一名医生，如果有什么毒药无法被破解，我一定会去克服它。” “你虽然是我的敌人，但你不惜背负罪孽也要拯救的东西，本身是医生的责任，我当然会帮你完成的。” “那是你的梦想，亦是你执着证明的生命意义。你不能完成，恐怕死掉也不会甘心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生的机会。” “现在你可以放弃了，安心去吧，我会拯救你的文明。” 万华镜瞪大眼睛，神态扭曲道：“黄极！我想拯救我的文明……我可以追随你……你这个技术能不能给我看看……” “不。” “就看一眼！”万华镜尖叫失声。 黄极十分遗憾地说：“我给了你太多机会，你不选解药，非选毒药……” “当我扔下解药时，说过，那是最后一次选择。” “直到橘子粒子没入大地！你都没有看它一眼。” 万华镜无比崩溃地扒拉着大地，挣扎扭曲，嘶哑道：“黄极！你不能这样！把配方给我！” 黄极又给了他一份，令其吸收，万华镜顿时安稳下来，在无比美妙而感动的冲击下，泪流满面，怅然若失。 “工艺太复杂了，我没有办法传给你。”黄极抚摸着他的额头道：“冷静点吧。” 万华镜躺在地上，的确冷静了下来，原本崩溃的心态，被黄极用了一些技巧给安抚了。 他真的在让自己冷静，明明他可以让自己继续崩溃下去，可他还是安抚了自己。 想到这，他更难受了，只能无奈道：“给我看一眼，再杀了我，好吗？” 黄极遗憾摇头道：“对不起，你要福寿粒子，我给了，你要我宽恕你的朋友，我也答应你了，还帮你研发出了解药，未来还要去帮助你更多的同胞，完成你生命的意义。”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了。” “我一直在帮你，唯独万世之仇，我无能为力。” “老六，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万华镜无从反驳，两眼发直！ 他蓦然回首，发现黄极真的尽力了…… 换成别人，早把他打死了，黄极从头到尾，都在尽力完成他的遗愿，可谓仁至义尽。 这种温柔，更像是在救他，只是救不了他的命，只能救他的心。 是黄极让他正视与手下们的伙伴之情，第一次发自内心感到愧疚与自责。也是黄极让他最后能近一次大哥的义务，保下一名伙伴，不至于所有跟随他的人都死去。 这一切的一切，此时此刻，他才看清。 然而这救心之举，恰恰诛心！ 他切身体会到了黄极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器量与温柔，包容与厚重。 重如泰山压顶，淳淳如绿水青山。 与这种存在为敌时，那是一种又爱又恨的错乱感。 万华镜呆若木鸡，渐渐心如死灰。 他所做的一切，为了证明自己生命的意义，他想要证明自己的罪恶，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这意义，这执着，黄极都要抢走…… 不，也不能说是抢，如果黄极不去做，更有悖于他的执念。 此时此刻，万华镜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怪黄极，正如面对塔尔塔洛斯的求死时，所意识到的一样，他只能怪自己。 黄极独特的器量，让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值得依赖，一个对敌人都如此温柔的人，如果作为他的伙伴，一定是三生有幸。 如果当年有他，当年有他……当年有他！ “……紫微大帝……”万华镜微笑着留下泪水。 黄极凝视他道：“我在。” 万华镜的泪水滴落在尘土中：“诛心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黄极叹气道：“你还要什么？” 万华镜躺在地上，目光直挺挺地仰望星空，他认识其中一颗星。 “给我一些能量。” 黄极给了他，万华镜身体高能提聚，绽放出一缕缕白光。 他神情复杂，仿佛陷入到回忆中：“大帝。” “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黄极意义不明道：“总会有的。” “多谢。”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