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君臣
随着叶青向赵构行礼,殿前司统领等人再次冲了出来,瞬间把叶青与贾涉围在了中间,如同寒星的弓弩箭矢,也在第一时间对准了浑身是血的两人。 白纯紧咬嘴唇,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扑向叶青。 眼前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尸山血海中冲出来的叶青,脸上沾满了血迹,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是破烂不堪,一把雁翎刀如今只剩下了大半提在手里,凌乱的发梢上,滴滴鲜血滑落到地面,浓浓的血腥味儿同样也使得离得很远白纯赵构都能够清晰的闻到。 淡淡的杀意仿佛环绕在叶青跟贾涉的周身,随着两人的脚步缓缓向前,殿前司统领再次怒声制止着,但还是再一次被赵构下令退下。 赵构缓步走出风波亭,上下打量着浑身是血的叶青,整个大理寺,此时在少了急促的马蹄声后,变得格外的寂静。 王伦站在赵构的身后,白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叶青双眸依然坚定,手里的半截雁翎刀,随着手腕一甩,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而与此同时,紧跟在他旁边的贾涉,虚弱的颤声道:大人,末将怕是站不住。 话还未说完,贾涉整个人便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大腿处的裸露的半截箭矢清晰可见。 叶青缓缓蹲下身,看着强忍着箭矢带来疼痛的贾涉:忍着点儿,我帮你拔出来。这只是寻常箭矢,不会带出太多血肉,但是会很疼。 嗯。同样满脸是鲜血支撑不住倒地的贾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顺手捡起叶青刚刚扔的半截雁翎刀咬在了嘴里。 雪白的牙齿与脸上的鲜血在火光下交相辉映,使得风波亭前原本就死寂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肃杀。 白纯双眼满是心疼与紧张,看着缓缓蹲下身后的叶青肩头,插着一根长长的箭矢,于是再也忍不住的向叶青走了过去。 赵构与王伦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去阻止,此时的他,同样需要时间来缓和心中的震撼,同样,还需要去猜测,观泉坊的史浩赵璩如何了。 随着叶青单手沉稳的抓住贾涉的大腿,双眼坚定的看着贾涉,点点头后,就在咬着雁翎刀的贾涉要点头时,叶青瞬间出其不意的用力,随后那支箭矢被叶青拔了出来,箭头上的带出来的血肉,吓得快要走到跟前的白纯,瞬间止住了脚步。 贾涉紧咬着雁翎刀,那条被叶青按住的腿,如同有自主意识一样,即便是被叶青用力的按住,但因为痛感神经的反射,此时就如同一条被钓上岸后的鱼,在地面不断的抽搐着。 王伦。赵构低声道。 而后不等赵构再说什么,王伦便飞快的走到叶青跟前:上好的刀创药。 叶青头也不抬的接过,一手继续按着贾涉那不受控制抽搐的腿,一手把刀创药全部倒在了上面。 叶青,你的伤。王伦小心的提醒着。 没事儿。叶青回答道,随着哧的一声,一长条白布被白纯递了过来。 信王人呢?赵构皱眉,看着帮其手下包扎伤口的叶 青,长吁一口气后问道。 臣无能,未能保护好信王,信王死了。叶青低头一边替贾涉包扎伤口,一边回答道。 离叶青最近的王伦心神一震,脑海里此刻空白一片,既然信王都死了,你小子怎么还敢回来! 谁杀的?赵构平静的问道:可是魏国公史浩? 太上皇明察秋毫,信王是死在了魏国公史浩的拐杖之下。帮贾涉包扎好伤口后,强忍着肩头箭矢带来的疼痛,缓缓起身对着赵构说道。 朕还是小觑你了。赵构看着起身的叶青,第一时间被白纯挽住了手臂:史浩是不是也正好被信王手下的人给杀了?他们看着信王被史浩用拐杖刺死,所以一怒之下便跟史浩等人厮杀起来,而你叶青也从这乱战之中跑了出来,来此告诉朕这个消息? 史浩是死是活臣并不知晓,但史浩不臣之心在临安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信王跟史弥远之间的恩怨,当初前往建康时就已结下。所以臣以为,史浩本想是嫁祸给臣,但臣却是率先一步到了这大理寺。叶青平静的说道。 与赵构之间,像是极为有默契似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提,那道由太监送到信王府的太上皇旨意。 都退下吧,朕跟你单独谈谈。赵构扫了一眼王伦,以及一直紧张担忧的看着叶青的白纯说道。 接过白纯递过来的手帕,随着白纯与王伦缓缓退出,叶青这才往风波亭的廊亭内走去。 两人相对而坐,已经有了些凉意的茶水,被赵构亲自提起,为叶青倒了一杯,而后放下茶壶,微笑着看着叶青。 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茶水,叶青一时之间却是有些犹豫,弄不清楚这茶水到底是否有问题。 怎么?不敢?赵构淡淡的说道。 臣不敢,臣岂有如此福分。叶青笑了下,脸上残留着的血迹,使他笑起来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诡异。 福分?赵构摇头笑了下:那你告诉朕,是什么让你敢于在观泉坊杀出重围之后还敢来见朕?叶青,你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君臣之道忠君爱国对你根本没有丝毫的束缚,这也是朕今日才想明白的,所以啊,朕这些时日也在后悔,若是当初未选定你,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乱局了。 赵构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个时候可以完全省掉那些客套话了,你敢来见我,就足以说明你叶青必有依仗,要不然怎么可能面对这么大的风险,要来跟他赵构言和。 太子圣上的借口你叶青也不必说了,圣上信任你,太子看重你,朕心里一清二楚,比起赵宋江山社稷来,你还没有在他们心中达到完全不能动的地步。看着沉吟的叶青,赵构这一次直接把话挑明道。 臣并无任何依仗,不过要是说对太上皇您稍有不利的,怕就是当年太上皇您让臣办差的那些事儿了。叶青实在是口渴,但在未明了赵构此时目的的情况下,他还真不敢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比如呢?赵构的语气沉重,双眼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比如当 年北地的赵宋宗室。叶青一边说,一边则是缓缓端起了茶杯,话说完的第一时间,手里的茶水也被他仰头喝下。 他们都没死?赵构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道。 都没死。叶青确认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防备着朕?赵构的声音提高了很多,语气中也充斥着浓浓的愤怒跟不满。 臣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即便是跟叶衡有点儿远亲关系,但臣何德何能,能够让太上皇您在好几万人的禁军之中,一眼就挑中了臣呢?臣自信没有那么大那么的福分跟运气,何况臣的运气向来不好。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臣如此一个如同蝼蚁的小人物,却是被太上皇您一眼看重,而且毫不犹豫的立刻委以重任,这种天大的好事儿,并没有冲昏臣的头脑,因为臣不相信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赵构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叶青,他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对的,但他很困惑,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能够做到不被高官厚禄冲昏头脑不被这世间权利腐化而飘飘然的人存在吗? 答案是有,而这个人就坐在他的眼前。 当然,他即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在他从一开始被委以重任后,就已经开始了一次长达好几年的作弊之举。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是生活在一个对他赵构口诛笔伐到了极致的时代。 如此年纪,竟然没有被高官厚禄所利诱,让朕实在是不敢相信啊。赵构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仿佛都苍老了很多:你在神劲军时也不过是表现平平,并没有表现出比其他人高出一筹的聪明才智来,甚至回到临安后,还经常因为一些愚蠢的行为闹出不少笑话。但朕还是看走眼了。 最后赵构如同认输似的,加了一句看走眼了,但他何尝不是一直提防着叶青,多次想要无形的置叶青于死地? 而叶青每一次的表现,在让他惊艳的同时,也让他多少有些爱才之心,但终究此人留不得,这是赵构很清楚的一件事情,可最终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自己在算计臣子在许诺给他深宅大院高官厚禄美女权利的同时,竟然没有麻痹了叶青,没有让其得意忘形,反而是事事更加小心,甚至人家从一开始就一直提防着他。 岳飞死后被平反昭雪为武穆秦桧死后被夺爵改谥为谬丑,甚至包括汤思退的死,哪一件都有太上皇您在背后,所以臣这些年,岂敢有一丝的松懈?叶青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肩头被箭矢所射中的地方,此刻奇痒剧痛无比,甚至不用手摸,他都能够感觉到,肩头如今恐怕已经是肿的如同小山一样高了。 这些不够,因为信王死了,魏国公生死不明。赵构再次摇头道:朕不能白白损失一个儿子啊。 赵构的言外之意,仅仅凭借北地赵宋宗室那几人,在他面前,还远远不够叶青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太上皇可曾见到了魏国公献给你的礼物?叶青问道。 什么礼物?赵构疑惑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