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奉旨入皇宫
一 翌日清晨,天微亮,便有宫中快马加鞭来到驿站之前,当值小太监翻身下马三两下冲进驿站,奉旨传话。 “宣,上柱国与两公子进宫面圣——” 小太监手中圣旨缓缓收拢,谢相才与慕容明珠两人方才直起身子,共同看向站在中央处的虎颉。 虎颉懒散地摆了摆手,也不整理衣衫,就在昨夜就寝的人睡袍外加了一件狐裘大衣,便是领着谢相才两人上车进宫。 谢相才坐在摇晃的马车之上,心中略有些不安。 身旁的慕容明珠手扶斩龙剑,其间剑气萦绕。 谢相才感受着师兄周身凌厉劲气,轻叹一声,不过还是选择拍了拍对方肩膀。 慕容明珠微微点头,收敛劲气,耐心等着马车驶进皇宫。 车辆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宫门之前。 虎颉瞥了一眼守门的三品禁军大将军,随后二话不说便是牵住谢相才与慕容明珠的袖口,三人踩着天边云朵掠入皇宫深处。 三人身形跃上半空的刹那,无数道目光自皇宫深处浮现而出,一同汇聚在天边师徒的身上。 “诶呦喂,这位祸事的二主子,怎么又进宫了呐?” 穿梭在宫殿之间小道上各处那些稍微年长一些的太监、宫女,注意到半空之中那道有些眼熟的身形之后,皆是扶额苦笑,心中惴惴不安。 这一个“又”字,其实已经过去十年啦! 名号为不老仙的上柱国,那位气度洒脱的白发少年,挽着两个弟子的手腕,最终落在了一处清净洒脱的楼阁门前,并未敲门便是推门而入。 谢相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着师父走进这悬挂着“御书房”三字的楼阁,一进大门,就注意到了角落处正一头扎进宣纸堆里,不停翻找着东西的男人。 慕容明珠眼神冰寒,气息陡然上升。 正在翻找东西的男人停下手中动作,愕然抬头,目光愣在虎颉身旁的慕容明珠脸上。 他身子一颤,旋即将视线转移到虎颉身上,紧接着连忙起身,对着虎颉拱了拱手,笑着道,“上柱国,泽怎么来得如此之快,晚辈还没有准备好呢。” “清燕呐,这么些天,又做了哪些画,写了几首诗啊?” 虎颉走上前去,自来熟似地在不远处的书案上随意翻了翻。 被他称为清燕的男人尴尬一笑,三两步走到书案前,“画了几幅大画,做了十余首长篇诗,不过这几天全被武相命内宫监收走了,也不知道什么缘由。” 虎颉随意“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做到书案前的椅子上,将男人晾在一旁。 “听说你最近又读了几篇书,讲的是什么呐,说给我听听看。” 男人正色,从一旁的地上翻出几捆书卷来,一一摊在虎颉面前。 “这一卷,是前朝先贤写的关于‘天时地利人和’的书卷。第二卷讲的是先帝减免苛捐杂税,克己复礼敬天崇地,认万物为尊。第三卷今日在读,说的似乎是‘无为’而治,甚是切合晚辈心意。” 虎颉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是,光读书不上朝也不是个事,记住没有?” 男人微微躬身,轻轻点头。 一旁,谢相才用胳膊肘怼了怼慕容明珠,“师兄,这位是……” 慕容明珠压下周身剑气,低声道,“当今圣上,赵清燕。” 少年眼瞳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默默站在虎颉身旁,没有半点威严的素衣男人,“皇……皇上?” 慕容明珠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思前想后一番,将手掌从腰间佩剑之上挪开。 赵清燕,大庆王朝第五十任君主,在位已十一年。 御书房之外,百名禁军手持锐利兵刃,站在花甲老人的身后。 今日,武相身着朝服头顶高冠腰悬虎符,站在一众禁军之前,对着紧闭而上的御书房大门虎视眈眈。 武相吐出一口悠长气息,周身空间泛起无形涟漪,与京城之中另外两处交相应和。 虎颉微眯眼眸,目光如炬透过御书房大门,与站于楼阁之前的花甲老人隔空对峙。 “臣,徐洪卿,接驾皇上!” 当朝武相、内阁阁老,大庆朝公认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内第一权臣徐洪卿,此刻躬身立于御书房之外,声音嘹亮,回荡在整座皇宫之中。 御书房之内,站在虎颉身旁的年轻皇帝战战兢兢。 他以眼神示意虎颉。 虎颉白了他一眼,缓缓起身,推门而出。 “你是皇帝,我又不是皇帝,自己看着办呗!” 话音落下,虎颉身形轻飘飘地落到徐洪卿身旁,拍了拍对方肩头。 “呦呦呦,这不是武相大人吗,今个儿来接驾,好大的阵仗呐!” 虎颉满脸笑意,语气轻蔑。 徐洪卿眉头微皱,退后半步,对着虎颉拱了拱手,“上柱国,还是一样年轻秀气啊……” 虎颉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心中无抱负胸中没城府,自然获得快活,老得慢!” 徐洪卿脸色一变,目光随即投向虎颉身后站着的两名弟子身上。 他仅是扫了一眼慕容明珠,随后便是看向一袭黑衫的少年。 徐洪卿上前一步,遥遥看向谢相才,笑道,“想来这位就是清梦城小公子吧,看来传闻不假,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如此年纪便是跻身五境,天赋如此绝世,令老夫艳羡。” 虎颉眼神一寒,轻笑一声,掠至少年身旁,敲了敲对方脑袋,“臭小子,还不拜见武相大人?” 少年一怔,随后立刻弯身行礼。 身旁的慕容明珠按剑不动,面无表情。 徐洪卿将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微微点头。 二 车辇在宫廷道路之上缓缓驶过,分居三两,前中分别坐着徐洪卿、年轻皇帝以及虎颉师徒三人。 两侧有太监宫女伴行,队伍的最前方,一名体态稍显圆润的太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领着三辆车辇。 车辇停在朝殿侧门前时,天色刚好大亮,满朝文武自大殿之前缓缓走上台阶,正襟正色,不紧不慢。 年轻皇帝身着金黄交接的龙袍,由领队的那名胖太监搀扶着自侧门而入,走进大殿,满朝文武进殿之前坐到了龙椅上。 谢相才跟着虎颉,同样从侧门入,随后跟着慕容明珠站在了大殿的最前端。 满朝文武按照次序上朝,分居两侧,红蓝分明。 红为武将,蓝为文臣。 徐洪卿立于武将首位,其微微偏头,看向左侧百官之首,那名身着蓝色朝服的中年儒士。 中年儒士面色平静如水,手持文卷恬静淡雅,气质斐然。 当朝文官之首,非文相曹其里莫属。 谢相才躬身立于原地,只感觉身后无数道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略有些汗毛倒竖。 年轻的皇帝松开司礼监的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主隆恩!” 文武百官一齐应和,随后纷纷起身。 慕容明珠见状,拉着谢相才站到了虎颉身旁。 百官平身,曹其里首当其冲一步迈出,行至大殿最前方,弯身递出手中文卷。 “臣曹其里有奏折禀报。” 年轻皇帝微微点头,命身旁司礼监将奏折接来,缓缓摊开。 “皇上,西南各洲正值旱季,地势交错纵横暗流汹涌,地表崎岖不便储水,如今百姓生活困苦,加之外洲水源难以运输至各洲,已有部分地方的百姓落草为寇起兵造反。” 曹其里声色俱厉,义愤填膺。 年轻皇帝眉头微皱。 “皇上,水利乃国之大计,西南占我大庆辽阔版图,若不加之抚恤,恐东瀛人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曹其里严肃道,皇帝眉头越发蹙起。 谢相才双手拢袖,略有些无聊地站在原地,险些打瞌睡。 站在右侧首位处的徐洪卿上前一步来到曹其里身旁,略微行礼。 “皇上,西南各洲地势险要,常言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实行仁化政策不是长久之计,请允臣出兵征讨,解决西南十三洲归属问题,再派朝廷命官前往当地任职,将十三洲所属权牢牢掌握在我大庆手中,这样一来便没了后顾之忧。文相先前所说水利之事,恐怕不妥。水利为民不假,但是为刁民却适得其反,臣私下认为,需先出兵征讨,再修建水利,还望皇上下令出兵。” 司礼监忽地出声,“主子,武相大人说得有道理。” 年轻皇帝双手死死握住龙椅把手,目光在徐洪卿和曹其里两人身上来回游离,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朝堂之上,此时已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甚至在文武两队之中,隔着空隙指手画脚地争执起来。 曹其里眼神一寒一步上前,逼近皇帝些许,音调抬高几分道,“皇上不可!西南诸部已有归顺之心,加以时日便可认同我大庆。臣认为不可出兵,需要反其道而行之,先派官兵安抚当地百姓,剿灭山匪,再开国库在西南各洲修建水利,如此才能使大庆境内相安无事。” 徐洪卿不肯退让,“皇上,当朝国库不甚盈余,若是大肆修建水利岂不‘成人之美’,越发煽动西南各洲诸部的策反之心?当务之急是平定西南十三洲,再修建水利也不迟!” 徐洪卿、曹其里,两位当朝权臣分庭抗礼、各执己见,两两不肯退让。 谢相才一时间有些好奇,因为儿时老祖常说,当朝武相位高权重,文相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实力和后台都没有武相坚硬,所以朝中大小事物大多都是有武相拍案定下。 但是如今一看,文武两相分庭抗礼互不谦让,显然是有悖传闻。 曹其里,年方四十有五,北灵渊洲人,五岁习文二十高中,宦海浮沉二十余年位止文相,成为大庆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文官之首。 虽然曹其里是文官出身、熟读儒经,但是性格刚烈说一不二,当年他官为礼部侍郎之时,便敢当面对峙先帝,让先帝下不来台面,事后先帝感慨回味,称其“敢为人先”,当即便升曹其里至礼部尚书。 年轻皇帝一筹莫展,此时只得偏头询问倚靠着龙椅席地而坐的虎颉,“上柱国,你怎么看?” 虎颉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瞥文武两相,吧唧了一声嘴道,“爱打打,爱修修,你们朝廷自家事,自个儿解决,我来又不是帮你们处理朝政的。” 此言一出,朝堂寂静,百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年轻皇帝面色尴尬,沉默片刻之后,犹豫道,“两位爱卿所言皆有理,不过当今大庆太平无事,朕不愿再起战火,西南之事不可武力平定,还是先派兵处理山匪,再让人抚恤百姓,尽可能地调动周围各洲的水源补给西南十三洲……水利之事,日后再说,先平民愤。” 此言一出,徐洪卿的脸色瞬间阴沉。 曹其里闻言,面色稍稍缓和,抬手行礼道,“皇上明智!” 语罢,便是朝后退回到文官之列。 徐洪卿立于原地,片刻之后沉吟道,“皇上,今日上柱国临朝面圣,请允臣进谏与清梦城有关的口折。” 年轻皇帝面色微变,看了一眼龙椅旁的虎颉,紧接着轻轻点头。 慕容明珠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少年,少年立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