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魂七魄

    漆黑的山洞深处，一个火堆正熊熊燃烧。

    火堆旁边，怪人倒提着长剑，不时拨动燃烧的干柴。火堆上方，烤着的两只野兔此时油脂溢出，香味扑鼻。

    “嗯哼……”

    一声闷哼响起，怪人瞥了躺在地上的叶天一眼，丝毫不夹带任何情感的冰冷声音响起：“你醒了？”

    叶天睁开双眼，火光映入眼帘，也照出怪人那晦明不定的脸庞。

    习惯性挣扎着刚要坐起身子，叶天却惊奇的发现体内疼痛全无，当下竟忘记了自身的处境，惊喜道：“是您祛除我身上的痛楚？”

    怪人没有回答，依旧掌着剑挑弄舔舐的火舌。

    叶天仍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自顾说着：“我叫叶天，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叶天本以为怪人会继续沉默，却不料他徒然站起身来，两道目光冰冷如寒潭，望着叶天道：“将死之人，哪里那么多聒噪言语？”

    叶天悚然一惊，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杵在那里没了言语。原本叶天通体舒畅，以为自己被高人所救，已然痊愈，但听那怪人所言，事实似乎并非叶天想象的那般美好。

    不知多久过去，怪人脸色终于松动了些，道：“少年郎，你可知道，为何你全身会时不时的疼痛难当？”

    叶天摇了摇头，笑的有些不自然，不过叶天心里倒是没有更多的波动，多年的疾病缠身，让叶天早就看透了生和死。

    怪人丝也不在乎叶天低落的情绪，冷笑一声，道：“你命魂生变，乃是天地大异类，这天地本无情，是以容你不得。”

    叶天被怪人的话勾住，这些年来他随父母拜访了无数医者，医理听了没有一千道也有八百道，却从未听说过命魂之事。

    既然这怪人能救自己于危难，想必也是有些本事，说不定能有治愈之法，念及此，叶天重新收拾心情，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见怪人话头未止，还要继续叙说，叶天连忙凝神静听，不敢露掉一字。

    “天地有灵，主宰万类，生杀予夺。人生天地间，父母血精塑身，造化孕育灵秀，化三魂七魄。此为定数，自鸿蒙开辟至今，无人能够更改。唯有极少数的异类，或魂魄不全，命火微如残烛，或灵秀内蕴，亲近某种大道，修行资质万中无一。”

    怪人说着，目光落在叶天身上，后者只觉那双眼睛能望穿一切，站在怪人面前，自己就好像透明的一般。

    叶天低头沉思半晌，按照怪人所言，难不成有修真资质就是因为魂魄异变？灵秀内蕴的，就是有修行资质，若是魂魄不全，则命如微火。

    良久，叶天继续道：“所以，我的情况就是魂魄不全？”

    怪人摇着头，移开目光，沾满污垢的面皮微微颤抖，就连语气都变得凝重：“不，你的魂魄非但没有残缺，反而、反而多了出一道命魂。”

    叶天愣住，他并不知道多出一道命魂意味着什么，却能从怪人的反应看出，这绝对非比寻常。

    “三魂分天、地、人，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驻其身。我云荒踏遍，见过奇人、天才无数，但就算是在天精地怪聚生的天之都，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或许，那个传说是真的……天地不容之人，真让我遇到了？”

    怪人说着，神色倏地变得激动起来，身影一闪，下一瞬，凭空挪移到了叶天面前。

    叶天吓了一跳，怪人身形如此奇诡，再加上山洞环境，饶是旁边火光熊熊，仍让叶天心头止不住地生出寒意。

    “叶天，你叫叶天。很好！今日，你便入我门下，随我修炼，我可传你无上神通，助你登临绝巅！”

    怪人的脸，距离叶天面目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癫狂的神色，看得叶天一阵心惊肉跳。

    这怪人言谈举止疯癫，不似常人，叶天哪敢跟他修炼，却又想着自己的病疾，正犹豫间，一时没有答复。

    “你要忤逆我的意志？”

    怪人见叶天犹疑不决，语气徒然凌厉，手掌虚探，将丢在地上的长剑隔空摄来，倒持着挥斩一记，一股淬厉的生杀剑气撕裂而出，没入坚硬的石壁不知多深，表面只留下一道散发着逼人利气的剑痕。

    叶天被这一剑惊住，父亲叶文未辞官时，乃是当朝大学士，交好朝中文武群臣，叶天每日跟在身边，也是见识极广，但即使那些勇武冠盖三军的猛将，也无法匹及这怪人万分之一的气魄。

    “怎么，不答应？难道你不怕死么？”

    怪人语气透发着刺骨的冰冷，叶天嗅出，那是对生命的漠视。一言不合，便要掀起血海杀伐。

    叶天并不惧怕死亡，将近十年的病痛折磨，他的心脏早已被磋磨地如磐石一般，难以动摇。虽然怪人身上的这种冷漠，是大无情，任何生灵面对时，都会本能的去恐惧，但对叶天却起不到太大作用。

    “你能斩杀我的肉身，却无法扭曲我的心志。”

    叶天虽然心中感激怪人对自己施以援手，但此时却挺直了腰杆，他的身躯在怪人散发的恐怖气息下瑟瑟发抖，目光却坚定无比，与怪人对视，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两者对峙，毫不相让。

    猛地，怪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

    “你要是不从，我就先杀了你的父母！”

    怪人没有任何废话，此时像是一口被点燃的火山，提起长剑就要冲出山洞。

    叶天脸色一变，先前怪人的那一剑，堪称绝巅。别说是自己父亲，就算要杀皇帝，千军万马也要辟易。

    “不！”

    万万没想到，怪人竟然以父母胁迫自己，叶天发出嘶吼，眼看怪人将要提剑出去，心思急转，忽而想起来怪人只是想逼自己为徒，立刻扫望洞中，捡起一口尖锐的石子，抵住自己的喉咙。

    “你要是敢动我父母，我现在就自绝于此处！”

    “哼，我若不让你死，就算天要你命，都别想轻易取走！”

    怪人却是不受丝毫威胁，一声冷哼，携裹凌厉的气劲破空而来，打在叶天的手腕处。一股酸麻之感瞬间蔓延全身，叶天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你……别杀他们。我跟你修行，学什么都行！”

    叶天躺在冰冷的地上，艰难开口。

    此时叶天内心充满了无奈，倒不是不愿意和怪人学习修行，只是他的脾气太怪，又要用父母胁迫自己，叶天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这些年来，因为自己这一身病，父母二人四处奔波，自己已经麻烦他们太多，现如今如果他们再因为自己而被怪人杀死，叶天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赎罪。

    怪人闻听此言，身影倏忽一闪，落回火堆前，当真是神出鬼没。

    “哼，这世间不知多少人，打破头想要拜入我门下。你倒好，还不愿意！”

    怪人消解了几分火气，随手撕下一条烤好的兔腿，大口咬下一块兔肉，开始吃了起来。

    四周压力消散，叶天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四肢正恢复着气力。

    片刻，叶天挣扎着坐起来，也顾不得兔肉烫手，抓过一只也开始吃了起来，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再说。

    况且叶天对怪人自有一番评价，这怪人性情虽然古怪，凶狂霸道，却并非无法沟通，不如暂且先顺着他的意思。

    是以，叶天打定主意，先跟着怪人修炼。即便走火入魔，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三下五除二将烤兔消灭，另一边怪人也刚好吃完，沾满油污的手掌在破烂不堪的衣襟上抹了抹，而后走到叶天面前，神色倒是一片平静。

    打量了叶天一番，怪人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你入我门下，从今以后，就是我座下第二位弟子。今天，就先给你讲述一下修真之道。”

    叶天正襟危坐，怪人有手段能够压制自己体内的病痛，光是这一点，对叶天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现在怪人要开始传授，不论自己以后死活，当下自然要好生学习。

    “人之躯壳，血肉铸就，未达超脱之境，就无法摆脱肉身。你现在的修炼，只是在给踏入修真打基础，若无人引路，最终也只能停留在肉身一道，难以得见真正的修真大道。”

    叶天闻言，点了点头。他现在只是在修炼一些粗浅的引气之法，将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吸入体内，与精血交融，祭炼成真气。这些手段，即使江湖武者都能够做到，也就是怪人所说的锻炼肉身，为以后打基础。

    “而想要叩关大道，就必须炼到魂魄。人体内有窍穴无数，遍布周身，修真者称其为：玄关。每一处玄关，不但连通经脉，更隐藏着生命蛰伏的力量，只不过极难开发。”

    “万千玄关中，有三处最为重要，分别是：灵海、心海、幻海。灵海，为三魂寄居之地；心海，为七魄养就之所；而幻海，则贮存着肉身的气血精华，乃是性命勃发之地。”

    “修行初始，无法完全开辟幻海，只能勾动少许气血精华，熬炼血肉经脉，使肉身一点点变强。待周身被洗练之后，便可以尝试着开启幻海玄关。”

    “修真一道发展至今，传承下来的开启幻海玄关的法门，不计其数。有大毅力者，水滴穿石，不借外物，完全凭着一身的气血，生生凿穿玄关之壁；有上天眷顾之辈，得天材地宝，机缘之妙，开启幻海之地。但你的情况，堪称古今未有之变，想要修行有成，必须另辟蹊径。”

    怪人说着，一只手掌贴在了叶天小腹处，掌心一股热力涌动，让叶天觉得好像置身于一座火炉中，体内的血气都要被蒸干了去。

    “你幻海多出一道命魂，若仅仅只开辟幻海，不修魂魄，必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但修行之道，循序渐进，一步一重天。魂魄的修行，要到极为高深的境界才能够开启。这其中要跨越很大的境界，你现在几乎不可能做到。”

    叶天老老实实的盘坐着，一时听的入了迷，只不过怪人的话总是玄之又玄，琢磨了半天，才知道自己的情况。

    自己生来多一命魂，为天地不容，所以疾病缠身，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逆天而行，修习自身，与天争命。

    修炼的第一步，便是要突破幻海玄关，幻海本是藏精纳气的地方，普通人只要攒足气血，突破幻海玄关即可，奈何自己与别人不同，幻海中藏有一道命魂，只得同时修炼命魂，否则突破幻海玄关的时候，命魂过于脆弱，一旦此命魂有所损害，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三魂七魄弹指间便会灰飞烟灭，自己也将消散于人世间。

    不过按照一般情况，修行循序渐进，到了高深境界才会开始修炼魂魄，初期想要直接锻炼魂魄，却是千难万难，叶天便是卡在了这一步……

    良久，怪人见叶天回过神来，双手摊开，掌心不知何时各多了一物。

    左手，是一本古籍，封皮泛黄，上面不著一字。

    右手，是一副人形玉雕，模样平淡无奇，但叶天看了几眼，移开目光后，却惊讶地发现脑海中雕像的模样突然消失，只知道那是玉雕，再也记不起来雕像的具体模样。

    “这里有两门功法，皆是失传千百载的禁忌功法。左手这本古籍，是《忘天诀》，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修炼之后，能将你的一切痕迹从这片天地间抹去，最终成为最接近天地本源的存在。同时，你会渐渐忘却世间烦恼，忘记一切羁绊你的人和物，修得大自在。而你幻海中的那道命魂，也会被化开，成为你三魂七魄的养料，让你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远超常人。”

    听着怪人的娓娓叙述，叶天望着那本无字天书，打心眼里生出抗拒的情绪，尤其是那句忘记人和物，让叶天感受到了一种几乎无情的冷漠。

    他愿意跟着怪人修炼，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他杀害父母，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活下去。但让叶天为了生存，而忘记所有的一切，叶天做不到。

    太上忘情，就算拥有再如何强大的力量，最终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另一门功法呢？”

    叶天的目光从无字天书上移开，落到那副玉雕上。

    这玉雕古怪非常，叶天试了好几次，想将它的模样烙印在脑海里。一转头，便又模糊一片，无法记住。

    “这门功法，名为《天地变》，又名天地十三变。修炼之后，会招致天道忌惮，降下无量杀伐劫，斩身灭道。此法凶险至极，为大禁忌之法，就连我都不敢轻易尝试，传闻不仅修炼时痛苦如万蚁噬身，又时时被天道惦念，一个不慎，便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至于你，这功法倒是很适合你。毕竟，天生多出一道命魂，本就是必死无疑，以必死的心态修炼，说不定会有那么一点转机，嘿嘿……”

    怪人话落，不再言语，让叶天自己选择。

    叶天站立良久，半晌，终于开口，而后拿起怪人右手中的玉雕。

    “我想，先回去看看我父母。”

    怪人收起《忘天诀》，满含深意的看了叶天一眼，这次倒是没有为难叶天。

    “好。我准你回去三天，三天之后，你若不归，就跟你父母一起永驻黄泉吧！”

    说罢，怪人也不管叶天心中如何想，只是告诉了叶天想要逆天续命，至少要在半年内突破到练气十二重。否则，就算怪人出手，也难以压制叶天幻海中的命魂。到那时，叶天要面对的，将是魂飞魄散的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