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春雨闲谈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对于柳元正而言,平淡的修行中,时间一点点逝去,悄然无声又令人猝不及防。 频繁的冬雪之后,眨眼便过了年关,于是,又在几场迷蒙春雨之后,玉都院中也渐渐泛起了浅淡绿色。 春季的细雨往往都是这样轻柔且绵延的,正如近日,正如今日,正如此刻。 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了,又恰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卧房中,柳元正与朱子同慵懒的坐在暖路旁,透过远处半开的窗户,一边饮茶,一边赏雨。 自从冬至那夜的妖修一案之后,柳元正和朱子同的关系也无声息中拉近了许多,这段时日,不止是朱子同与柳元正交谈时表情更为亲切,便是柳元正闲暇时,也常邀朱子同来他这里饮茶。 颇有些陶醉的抿了一口杯中热茶,朱子同翻手取出了一张兽皮卷,递到了柳元正的手里。 “柳兄,这是紫灵天沉香的方子,此物寻来颇是不易,过年之后,我辗转数人,方才从一散修手里得到的,那人常与我家做些闲散生意,以此为生计,这香方我是不懂的,但想来应该不会有假。 不过并非我这里多言,柳兄弟制香时还是谨慎些的好,一来我玄门神道规矩森严,不好轻易冲撞了;二来这是禅宗香方,近日里的许多风言风语,想来柳兄也该听到了些,谨慎些的好。” 闻言,柳元正自是温润一笑,露出仔细倾听的表情,又收敛了笑意,很是认真的点点头。 “朱兄说的是,我自然知晓其中干系的,说来朱兄也是知道的,我手中有件上品法器,名唤火鸦神壶,这神壶端是玄妙,美中不足便在那火鸦残魂上。 残魂凶戾,我这里法器便难如臂指使,便想着以宝香滋养,从中调和一二,此事院中长老与诸位执事也都尽知,我早先就求到了紫泓长老这里。 他老人家是修玉都神雷一脉,手中自然是有香方的,只是皆都与玄门雷道诸神有关,我便不好再强求,这才麻烦了朱兄一趟,多谢!多谢!” 闻言,朱子同面露释然,顿时摆了摆手。 “哪里需谢,权当是为了偿还半月前柳兄为我炼丹的情谊,此事院里既然知晓了,柳兄自然大可施为,不过若是旁人问起,最好还是给此香换个名目的好,禅宗嘛……” 闻言,柳元正也点了点头,不再纠缠于香方上,翻手收进乾坤袋里,继而追问道。 “朱兄是消息灵通的,我也奇前些时日白阳禅宗的变故,风言风语听得多了,难知本真,只晓得禅宗因些变故,为此死了许多弟子?” 朱子同轻轻颔首,还未及开口,脸上便露出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明面上说,是有人勾结外贼散修,图谋禅宗道法,结果事发,被白阳禅宗掌教与一众长老抓了一个现行,当场直接大打出手,结果因此死了不少弟子,甚至因为斗法时有所不慎,连带着烧了一座藏经阁,许多原本典籍也都尽数付之一炬了。” 闻言,柳元正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地盘算起来。 勾结外贼散修? 天底下还有这等猖狂的散修? 哪怕禅宗不得玄门人心,终是玄门诸宗之一,又岂是寻常散修能欺的? 恐怕左道宗师重新临凡,也做不得这等惊天大事。 这么想,勾结的外贼自然另有其人,说起来,可能还都不是人。 再联想起冬至一案至今的波诡云谲,所谓的大打出手,死伤弟子,还有藏经阁焚毁。 字里行间说是意外,柳元正读来,却只有四个字——毁尸灭迹。 这般想着,柳元正也只是不冷不淡的附了一句,“可惜了。” 也不知少年可惜的是什么,那些焚毁的经文,还是死伤的弟子? 稍稍听出了些言外之意,朱子同这里笑的更是幸灾乐祸。 “据说,那座藏经阁中,还有白阳禅宗近些年来林林总总创出的经文与道功,要在瑶台丹宴时奉与仙家,请仙人斧正,这番波折,许多事便要重新准备,故而求到各宗这里,希望能延期半年召开丹宴盛会。” 闻言,柳元正倒是诧异。 “哦?这般说,吾宗与玄青仙宗可应下了?” “事已至此,自然是应下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闪念之间,柳元正忽的露出恍然神色。 “这般说,瑶台丹宴约莫也就在一年之后了!” 朱子同先是面露诧异,他终归也是灵醒之人,旋即恍然大悟,点点头道:“确实,若如此,大概就在一年之后,或许不足一年之期了。” 不论是真相还是借口,一年之期,足够白阳禅宗将那些经文与道功重新补全,邀请尚且存世的作者重新编撰,再历经层层验证,务求恢复本经完整,甚至为了求取万全,还要将昔年的作者手札补齐。 柳元正本就是五雷仙宗的贤人,对此最有发言权,齐禅宗之力,一年之期恰好不多不少。 准备的时间短了,恐怕白阳禅宗准备不全,到了丹宴盛会上,平白跌了面皮,反而不美。 准备的时间久了,天知晓白阳禅宗之中还有没有勾结外贼的余孽存在,再让他们有时间横生波折也不好。 再闹下去,反而教玄门诸宗一齐丢脸。 “说起瑶台丹宴,柳兄可准备好,何时跨入筑基境界,晋升金章院了么?” 听闻此言,柳元正倒是笑的有些无奈。 “近日里,从紫泓长老,到玉都院诸位同门,见面总免不了问我一番,不过仔细说,大概是快了,早先创下道功的时候,我也未料想,此番兼修,进境会是如此迅猛。 五行相生之说,如今身体力行,方有深切感触,依着我重新的推演,齐全阳五行大概就在这月了,而彼时阳极生阴,只要道功未出疏漏,或许我会在一两日之内,全阴阳五行!” 此刻说话时,柳元正可以动荡着体内法力波动,让朱子同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了《壬水太阳功》炼气期三层的修为。 朱子同这里暗自咋舌,未料想不多时间,柳元正已经着手修道了阳五行雷法最后的水行。 又想着柳元正最后说的话,更是急急追问道:“柳兄如今进境已然迅猛,何以到了阴五行只需一两日便可修全?” 听到了朱子同声音之中的诧异,柳元正更是含笑道:“起先我也不是这么想的,但后来观藏经殿中诸位岳霆峰前辈的修行手札,方才通悟,阴阳合抱,本混元为一体。 正如五行相生,阴阳诞生的瞬间,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相互生化,而后归于阴阳平衡。等我修至阳极生阴,顷刻之间跨入的并非只是乙木雷道,而是阴五行雷道,或许在瞬息之间,或许多上一两日有可能。” 柳元正话中说的倒也切实,更不怕朱子同说与旁人听,甚至少年早已经将这番话写入了修行手札之中,就等着录入藏经殿了。 只是旁人更不知晓,此刻温养在柳元正丹田之中的,不止是有木、火、土、金四灵元珠,更有火鸦神壶,灵光饱满,悬在丹田之中。 没办法,五行相生,导致柳元正的道功,一部修的还较前一部快,等到了庚金雷道时,险些快得柳元正来不及准备祭炼金灵元珠与诸般左道丹药、符篆。 更何况取体内五脏之血,柳元正也需要调养身体气血的时间。 如此,不得已,柳元正只得提前开始祭炼火鸦神壶,频繁的消耗着体内法力,冲刷着火鸦神壶之中的八十一道灵禁。 否则,若是有完全准备,柳元正如今已然晋升入金章院修行了。 可即便如此,朱子同听了,也露出几分羡慕神色,坐在那里朝柳元正拱了拱手道:“柳兄果然大才,天资非凡,依我如今的进境,一切顺利的话,怕是还需两三月,才有可能尝试着晋升金章院。” 闻言,柳元正只是笑的和煦,“朱道友无需担忧,依你进境,此番断然不成问题的,我是借了创法的轻便,想来你我入金章院,也只是前后脚的事情。” “便承柳兄吉言。” 一番说罢,柳元正抿了口热茶,方才继续问道:“有一事我还需请朱兄指点,不知这丹宴盛会上,如我等弟子,该是个什么章程?此事我也鲜少听人说,便是兴怀执事也三缄其口。” “什么章程……此事我倒是听过一些,据说,久远之前,开瑶台丹宴时,还多人间诸宗弟子斗法,只是话说回来,这些微末术法,便是让内门弟子玩出花来,落到仙家眼中,仍是破绽百出。 一个不愿给人看猴戏,一个瞧见此景也觉得无趣,如此一来二去,丹宴盛会,便禁了斗法之事,而且这终归是仙家丹宴,也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大场面还是仙家多一些。 咱们若能去赴会,当个看客的时候多些罢了,有时仙家兴之所至,还会奏仙乐,吟诵仙音,乃至宣讲妙法,这都是吾等机缘所在,历年来,也多有弟子因此当场悟出些精巧术法,仙家一喜,自然又是轮番好处赐下。 再说,吾等虽然不能肉身亲赴仙乡,但饮下琼浆,食用灵果,也会有灵光滋润魂魄,等日后修行时,便要轻便许多,这也算是一桩好处,历年来大多弟子,还都是奔着这个去的。 最后能成为群仙瞩目的弟子,也是罕见,如兴怀执事,便是当年自创了一种炼丹手法,丹宴时有丹道仙家听了,便让他当中宣讲自身雷法与丹道,而后才有诸般好处赐下。 柳兄,此事无需多想,也不是咱们提早准备了便能成的事情,总是上界仙家做主的丹宴盛事,咱们到时候便是听吩咐的,仙人当面,自是让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说到这里,柳元正与朱子同也齐齐笑了起来。 “是这般道理,如此是我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