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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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鸿基满脸灰尘赶到饶阳的时候,城头的李字大旗正迎风招展。李建成阴测测的笑着,邀请刘鸿基进城休息一下。对于太子殿下的命令,刘鸿基还是没办法拒绝的。再说,追了几百里路现在也的确需要修整一下。 这几百里路没有算白赶,至少刘鸿基参观了刘黑闼行刑的整个过程。李建成懒得把人押回长安去,现在刘黑闼已经土崩瓦解。留着他根本没有必要,送一个脑袋回长安,要比送一个大活人省事儿多了。 出乎刘鸿基的意料,拔出嘴里的麻布之后。刘黑闼没有辱骂李唐一句,也没说什么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言壮语。而是恶狠狠的诅咒一个叫做诸葛德威的家伙,说在地狱里等着他。做鬼也要咬死他之类的威胁性语言,随着鲜血从嘴里流出来。 看起来,刘黑闼和这个诸葛德威仇恨似乎相当的大。真正的咬牙切齿,咬到牙齿都快碎了的那种。 宽大的陌刀横着斩在刘黑闼和他弟弟刘十一的腰上,在杀人这一点上。李建成不怕麻烦,他很想看看刘黑闼在地上打滚的模样。比起那个什么凌迟,简单有效而且让犯人受尽最大苦楚。 没下半截身子的刘黑闼和刘十一不断的在地上翻滚,肚子里面的内脏随着血水往外淌。就这,刘黑闼在惨叫之余还不忘发出,祝诸葛德威生个儿子没**儿的祝福性语言。 参观完刘黑闼和刘十一的行刑现场,自称迷路的刘鸿基就被李建成狗一样的撵出了饶阳城。好让一个黑胖子监督着出了城门,那黑胖子自称诸葛德威! 李建成和李二狗咬狗的事情,云浩没心情管。他现在非常闹心,不是闹心这一仗杀了太多的人。而是眼前的两具尸体! 弩箭直直的钉在脑门儿上,锋利的箭矢穿透了颅骨。在没有开颅手术的大唐,云浩不认为他们有活下来的可能。雄阔海抽出匕首在他们脖子上一抹,两个家伙很快就不动了。 箭矢擦着头皮飞过去的感觉相当可怕,那一刻云浩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后怕啊!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现在脑袋被射穿的就是自己。暗杀这种恐怖主义行径,从人类社会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消停过。以至于杀手,妓女,人口贩子并称世界上三大最古老的职业。 雄阔海已经关闭了城门,正在涿州城里大肆的搜索。希望找到那个杀手,可三天来却是一无所获。 “点子很硬,身手非常的好。用的是连弩,一矢两发。我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混在人群里面。”雄阔海想起前天的刺杀,同样也是非常懊恼。跟了这么个主子是不错,可就是没事儿有人刺杀比较愁人。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如果没人刺杀要自己这些武人做什么。就好比没了老鼠,养猫有个屁用。 “你找不到他了,这是真正的杀手。一击不中必定远遁千里,真正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云浩无奈的承认,封闭城门搜查的策略的失败的。这种人物,肯定在刺杀之前就已经留好了退路。说不定,已经在夜间偷偷溜出去,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 “开放门禁吧!三天没开城门了,净桶都塞满了。再过两天,这涿州城就臭得要不成了。” 这年月人们的卫生观念相当淡薄,随地大小便的人到处都是。云浩在大街边上,发现一两坨屎也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不是寒风冰封住了那些秽物,涿州城早就臭不可闻了。 今年的冬天很冷,徐元朗很同意这个说法。他的面前,就有一个具尸体。手向上伸着呈向天状,脸上带着最诡异的笑。浑身上下冻得硬邦邦的,只不过轻轻敲一下耳朵就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冻死的人很多,每天早晨阳光照耀到大地上的时候。总是有人再也没有醒过来,救援的人判断死没死。完全凭着面部表情,只要有痛苦之色的,或许还能救上一救。如果是笑脸,就抬起来码到一起。然后一把大火,烧成灰烬。人总是要发光发热的,被当做劈柴也是发光发热的一种方式。 今天早晨死的这个人,徐元朗很伤心。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徐达。满是冻疮的手捡起儿子的耳朵,努力想拼在一起。可以撒手两片耳朵却又分开,张开嘴在两片耳朵上舔了一口。再拼在一起,那两片耳朵就牢牢的冻在了一起。 如法炮制,徐元朗把儿子的耳朵粘在脑袋上。似乎跟活着时候没什么两样,虽然要活化。但作为父亲,徐元朗还是要尽一次最后的责任。至少,让孩子有个全尸。 努力把头昂起来,不敢哭,眼泪会冻住的。 兵败如山倒,用这句话来形容徐元朗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涿州一役,已经抽干了他的元气。本想着利用刘黑闼吸引李建成的注意力,自己带着全部精锐来攻打不那么吸引人的涿州。 按照他的想头,涿州城的兵力都抽空了。战前细作也说,就连地头蛇罗艺都跟随李建成去了多宝仓。涿州城里,只有不足万人的左武卫残军守卫。偷袭之下,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为此,他还带着部众昼伏夜出,忍饥挨饿的靠近涿州城。躲在冰冷的森林里,不能吃热食。就算被寒风抽干了体温,也不准嚎叫一句。 一切做得非常完美,可最后还是失败了。甚至徐元朗都不明白,自己败在了哪里。 设计的非常完美,甚至徐元朗觉得走了的凌敬都设计不了这么完美的偷袭。老弱妇孺混进城里,他们是最容易获得同情的一群人。只要他们在夜半时分到处放火,引起绝大的混乱。自己就可以趁着混乱,攻占城门完成致命一击。徐元朗认为,他活了一辈子最满意的就是这次策划。他已经在幻想,自己进城的时候要多么的耀武扬威。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城里面似乎只燃起了几处火头,就被迅速扑灭。埋伏在城门附近的人,也没有丝毫动静。最后,他迎来的就是那种水都扑不灭的天火。在那个黑暗的夜晚,无数凄厉的惨叫在银月之下回荡。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那种凄厉的惨嚎就像跗骨之蛆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从反叛大隋开始,到现在被李唐打垮不过数年时间。徐元朗却觉得自己好像过了几十年一样,黑色的头发开始泛白,开始只是花白。昨天喝水的时候,发现已经全白了。 可儿子的头发还是黑的,泛着年青人才有的光泽。大火无情的吞噬了他的身体,黑黑的头发开始卷曲枯黄。最后伴随着蒸腾的黑烟扶摇直上! 满是松脂的树枝燃烧起来最是猛烈,在人油的催化下,火焰升腾起一丈多高。徐元朗闭着眼睛,努力向自己知道的神仙求助。希望儿子可以在天国过得好一些,不要像自己一样要下无间地狱。 这个一个好孩子,手上没有一条人命。一切都让他这个做老子的来承担好了,反正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人命。无论怎样,地狱的大门都会向自己敞开。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个时辰,地上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灰和散乱的骨头。年青人骨头硬,没有那么容易被克化。小心的收集起骨灰,努力不让一块松枝的灰烬混进去。包裹骨灰的是一块脏得不像样子的麻布,这是徐元朗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努力在大火烤过的土地上刨了一个坑,坑不深。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徐元朗没多少力气,不过想来那些狐狼和老鼠,也不会对骨灰感兴趣。郑重的把骨灰放进土里,双手颤抖着往上洒土。整个过程一点儿没有假手他人,唯一的儿子自然要由老爹亲自来埋。 闭着眼睛,脸抬得高高的。本以为这样可以抑制眼泪流出来,可眼泪还是不停的往外涌。泪水淌在满是冻疮的脸上,蜇的脸生疼。 “啊……!”一声长啸惊起无数鸟雀,声音非常像狼嚎。 “大王,丁彦平一定会干掉云浩。给少爷报仇!”侍卫头子努力平复徐元朗的情绪,现在他们只剩下两三百人。而且还有逐渐减少的趋势,就在昨天晚上他还砍死了两个想要逃走的属下。 “报仇!报什么仇!咱们谋算人家不成,被人反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天下是李唐的了,他们太强大了。告诉弟兄们,散了吧!回家好好种地,再也不要出来当兵。虽说人横着竖着一般长,可能竖着谁又愿意横着。留一条命,把剩下的岁月平平安安过完就好。”徐元朗的腿好像灌了铅,走路就像是在挪。 已经化脓流黄水水的脚,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疼又痒,走一步都是无比艰难的事情。自己没救了,趁着还清醒让这些最忠诚的部属散了。能多活一个人都是好的,给自己陪葬这太傻了。活着都不容易,可死更不容易。自古艰难唯一死而已,说的似乎有那么一点儿错。至少徐元朗,现在就非常的想死。 靠着大树坐着,徐元朗不打算在走下去。因为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身后有李唐大军。前途迷雾一片,天地之大居然没有一处容身的地方。 “大王……!”侍卫头子嚎哭着拜伏在徐元朗的脚下,多苦多难的日子都挺过去了。现在,这个山一样的男人却倒下了。侍卫头子试图唤醒徐元朗,带着他们继续奋战。为了子孙后代,打出一个富贵来。 “六子!跟了我快十年了,苦没少吃罪没少受。活命去吧,我完了!”徐元朗抚摸着六子鸡窝一样的头发,无奈的拍了拍。 “大王,咱们还有这么多兄弟。您还可以东山再起的!” “算了吧!死的人够多了,让他们好好活着吧。”六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肋下一疼。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元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元朗松开握着匕首的手,拍了拍六子的肩头。“你十岁开始就跟着我,让你走也没个去处。既然我要走了,那就带着你。至于他们,就算了吧。咱们爷儿俩一起下地狱,轰轰烈烈的干他娘的一番。既然都成鬼了,也就不怕什么了。” 六子的嘴里开始往外冒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面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直的身子扑倒在徐元朗的身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都走吧!”徐元朗撵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不知道谁第一个离开的,反正徐元朗打了一个盹之后。眼前除了六子的尸体,再也没有其他人。 想站起来,把六子也给烧了。跟着自己十年鞍前马后,让狼吃了就太不仗义了。再说,天冷的厉害弄堆火烤烤也不错。如果行的话,是不是连自己也给烧了。 推了几把趴在身上的六子,却怎么也推不动。死沉!死沉!死人是真他娘的沉!没推动六子,却把自己累得够呛。大口喘气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六子的手和地面冻在了一起。 闭着眼睛又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攒足了力气,手刨脚蹬的把六子推开。忍着疼收集了一堆柴火,在天快黑的时候。徐元朗终于收拢起足够的柴火,点着了火就看到六子和儿子一样,在火里面坐起来。好像忽然活过来一样! 烧的人太多了,对眼前的情景徐元朗早就见怪不怪。当火焰蒸腾到顶点的时候,徐元朗站了起来。黑暗中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哀嚎着四散奔逃。 前面就是火,很暖和靠近的时候暖融融的。有那么一丝丝的疼,接着就剧烈的疼痛起来。徐元朗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冒出了火苗,火苗舔舐着双手。皮肤上巨大的水泡一下子就破裂开来,真他娘的疼啊! 几天之后,尉迟恭追到这片林地的时候。只看到了两堆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