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班门弄斧
按照通常情况，逼迫俘虏填壕沟的时候，刀斧手应该跟在他们的后面，谁敢转身逃跑立刻斩杀，只要俘虏人数众多，付出一定的伤亡后，很快就能填平壕沟。 曹军的刀斧手却远远拖在后面，任由这些黄巾俘虏一次次的崩溃，再一次次的把他们赶回来，来来回回的跑路，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戎马半生的朱儁，战场经验极其丰富，敌人无论使出什么花招，往往都能一眼看破，可是现在他真有些看不懂曹军的意图了。 敌将不会打仗，不知道该如何驱赶俘虏填壕沟？ 不像！ 根据朱儁的观察，曹军士兵的素质明显不高，像是没有上过几次战场的新兵，但是在那个敌将的指挥下，阵型部署的有板有眼，既没有明显的破绽，又有充分的弹性，说明这个同样姓朱的敌将也是知兵的，甚至还是一员良将。 如何驱赶俘虏填壕沟，属于没有任何难度的基本操作，那个姓朱的敌将不会不知道。 敌军在故意拖延时间？ 有这个可能！ 敌军也许还有援兵没有赶到，所以有意拖延时间，既然如此，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节奏。 朱儁主意拿定，把淳于琼叫了过来，命他率领两千甲兵，百余精骑，出营逆袭。 淳于琼大声接令，转身而去，营中随即一阵骚动。 战旗翻卷游走，军官大声呼喝，士兵们快速跑动，甲胄兵器相撞，一片嘈杂之声，时间不长，两千多士兵集结完毕，就要出营厮杀。 正在这个时候，营外的曹军阵中，十多面战鼓同时敲响，几千名将士猛然发出震天的呐喊，在鼓点的指引下，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向前走来，铁甲精骑四下游弋，弓弩兵引弦待发，朱灵的中军大纛稳稳压住后阵，也开始缓缓移动。 这是要做什么？ 强攻还是搦战？ “停！” 朱儁愣了愣，突然一抬手，对营墙下整装待发的淳于琼喝道：“贼人突然全军压上，意图不明，你等暂缓出击……” “杀——！” 他的话音未落，营墙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曹军三千多人同时放声大喝，声震四野，远处的芍陂湖上，扑棱棱惊起几只水鸟。 紧接着，曹军的中军大纛下号角长鸣，三千将士猛的向两边一分，以二龙出水之势向两翼展开，战旗猎猎，迎风舒展，士兵们在各自屯队认旗的引导下快速奔跑，很快就摆开了一座两翼齐飞的雁行阵。 “敌将看来是要搦战喽，呵呵，淳于琼骁勇无敌，正好试试贼人的深浅。” 朱儁微微点头，“V”字形的雁行阵是一种很常见的一种野战阵型，充分展开兵力后，两翼可以随时向中间包抄，进攻性很强，如果不能针锋相对的展开兵力，就会遭到三面夹攻。 但这没什么可怕的。 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朱儁手一挥，就要派淳于琼出营迎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曹军只有三千多人的兵力，却不自量力的摆出雁行阵，阵型变得非常单薄，派淳于琼出去冲杀一阵，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杀！” 营墙外，曹军突然又齐齐发出一声呐喊，远处的芍陂湖上，刚刚落下的几只水鸟又被惊飞。 紧接着，曹军的中军大纛下再度吹响号角，令旗上下飞舞，指引三千将士开始变阵，两翼的将士迅速跑向中央，组成一个个鱼鳞状的小方阵，这些小方阵又组成一个前端突出的梯形阵，正对着朱儁大营的营门。 “敌军原来还是要强攻，也罢，先避一避他的锋芒。” 朱儁又摆了摆手，命令淳于琼暂缓出战。 鱼鳞阵是全力进攻的阵型，有进无退，只攻不守，三千甲士组成的鱼鳞阵威力不可小觑，淳于琼如果此刻出营迎战，就要承受鱼鳞阵的猛烈冲击。 朱儁暂时闭门坚守，鱼鳞阵就找不到发力的目标，然后派出一队精骑进行袭扰，或者派步兵从两侧包抄，很容易就能破掉防御能力很差的鱼鳞阵。 “杀！” 曹军又一次抢先变阵。 在令旗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就变成一个标准的圆阵，把朱灵的中军大纛护在正中央，士兵们层层叠叠，组成一道道圆环，再没有半点破绽。 “杀！” 曹军防御型的圆阵，又变成了攻守平衡的方阵。 “杀！” 这次是锋矢阵。 然后是钩形阵。 …… “竟然跑到我的大营前面演练阵法来了，真是班门弄斧！” 看到曹军拙劣的表演，朱儁的尴尬症都快犯了。 曹军站着不动的时候，阵型还算严整，现在连续几次变阵，却结结实实的漏了底，不但阵型变得混乱不堪，士兵们也气喘吁吁的好半天都不能到位，勉强到位的行不成行，列不成列，比久经沙场的大汉边军实在差的太远。 “贼人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朱儁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只是还不知道，敌将这么花样百出的拖延时间，到底有什么好处，如果他们的确还有一支援军尚未赶到，完全可以后撤一段距离，安营立寨，耐心等待，不用这么冒险佯攻。 曹军这一系列举动，倒隐隐给人一种感觉，他们想让朱儁一直留在军营里。 既然如此，那就反其道而行之，立刻出营迎战！ 朱儁再不犹豫，命令淳于琼出战，一声号炮响起，随即营门大开，两千甲士鱼贯而出。 “当啷啷啷啷！” 一串清脆的锣声传来，将士们都是一愣，怎么刚要出营迎战，突然又鸣金收兵了？ 仔细一听，锣声是从营墙外面传来的。 “贼人竟然不战而逃？！” 朱儁愕然看到，随着锣声响起，曹军几千人马转身就跑，没有半点犹豫，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就连那两千黄巾俘虏也跟着一起跑掉了。 与此同时，淳于琼的部曲排着整齐的队伍，健步走出军营大门，眼前却只剩一片空荡荡的战场。 —————— PS：有书友在评论区留言，讨论朱灵和曹操的关系，半渡在这里聊几句吧，和剧情关系不大，懒得看可以不看。 请注意，这是半渡的个人看法，对史料的解读不同，得到的结果会大相径庭，半渡的看法也不一定对，反正这只是一本小说，就当是人物设定好了。 首先明确一点，曹操一直看朱灵不顺眼，这在《三国志-于禁传》里有明确记载——“太祖常恨朱灵，欲夺其营。以禁有威重，遣禁将数十骑，赍令书，径诣灵营夺其军，灵及其部众莫敢动。” 陈寿的《三国志》比罗贯中的《三国演义》靠谱得多，陈寿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太祖常恨朱灵”，还派于禁剥夺了他的兵权，除了朱灵之外，好像还没有其他人享受过这种待遇。 另外曹操活着的时候，朱灵一直没有封侯，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实在太委屈了。 其次就要分析一下，曹操为什么看朱灵不顺眼。 打开朱灵的百度百科，一条一条往下看吧。 第一条：朱灵在袁绍手下的时候，袁绍派他去攻打自己的家乡鄃城，鄃城当时被公孙瓒的军队占领，朱灵的家人都在城中，朱灵开始攻城后，公孙瓒的军队就把他的母亲和兄弟押上城头，逼他退兵，朱灵没有屈服，继续攻城，他的母亲和兄弟都被杀害，最后终于攻克鄃城。 这货太狠了！ 汉朝最讲究孝道，“孝”甚至还排在“忠”前面，朱灵不顾老娘安危，一定要攻破鄃城，很像不顾家人安危一定要造反的马超。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污点。 马超后来也一直不受重用。 第二条：朱灵跳槽曹操的时候非常突然，怎么看都像袁绍派来的卧底，这在本书中已经提过。 第三条：跳槽之后，曹操给他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和刘备一起去徐州拦截袁术。 朱灵顺利的完成了这个任务。 同时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把刘备放跑了。 刘备略施小计，晃点了朱灵，跑到徐州干掉车胄，然后就一直和曹操对着干，曹操后期的敌人主要就是刘备和孙权，每次在刘备手下吃亏，肯定都会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灵。 另外半渡推测，刘备跑了之后，曹操肯定对朱灵更加怀疑，怀疑他就是袁绍派来的卧底，故意放跑了大耳贼，给自己添乱。 第四条：曹操不是一个小气的君主，官渡之战后，又给了朱灵一次机会，派他镇守许南。 许南有很多刚刚投降的河北降军，朱灵临走之前，曹操特意嘱咐他，那些河北降军的军心不稳，你去了许南后，一定要恩威并施，搞好团结，总之稳定压倒一切，一定要把这支部队牢牢的控制住，消化掉。 朱灵去了许南后，情况很快失控，河北降军发生叛乱，虽然被朱灵迅速扑灭，曹操却对他大失所望，特意写信把他骂了一顿。 再然后，朱灵就一直处于打酱油的状态，经常作为于禁、徐晃的部将出现，直到文帝曹丕上台后，才得以封侯。 总而言之，朱灵也许不是无间道，却肯定是得罪领导的大师，他打仗是一把好手，其他方面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掉链子，个人品性上也有重大的污点和疑点，凭实力稳坐冷板凳，不是一般人。 曹操不喜欢朱灵，曹丕却对朱灵很不错。 “元功之将，社稷之臣”，这是曹丕对他的评价。 朱灵死后，得享从祀於曹操庙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