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烈焰红枫
孩子就是奇迹。 拿卓玥来说，她不光有纵马驰骋的本领，也有创造美妙音乐的能力。 在刚打过蜡的地板泛着光亮的大客厅里。 在明亮的阳光透过高大的凸窗斜入室内的照映下。 穿着一身长裙的卓玥就像个可爱的天使一样，端庄的坐在三角钢琴前。 正用她那纤柔幼小的手指优雅的拂过琴键，演奏着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而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卓群。 光是静静看着女儿的演奏，享受这轻柔音乐的抚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望着女儿弹琴时的脸，无法不发自内心的感到自豪。 是的，他的女儿太出色了。 所具有的天赋远比他要来的货真价实。 不久的未来，即可能成为马术冠军，也可能成为钢琴演奏家。 这一点他相当确定和充满信心。 而全世界，也只有他这个父亲，才会懂得怎样去爱惜她、培养她、欣赏他。 终于，卓玥以踩住踏板的重复音和巧妙的圆滑奏，弹出了和旋的尾声。 不过弹完曲子后，她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马上跳起来，扑进卓群的怀里。 而是静静的坐了一阵子，似乎正沉浸在音乐里，还没有回到现实里。 卓群却忍不住报以微笑的夸奖。“这首曲子可真美。就和弹琴的小姑娘一样美。” “哦，爸爸，别这样说。” 卓玥的脸红了，不过，她仍没有为得到夸奖或是害羞而展开笑颜。 倒是同样补充一句让卓群倍感难堪的话。 “爸爸，我有点担心，如果你要是能对妈妈这么说就好了……” 卓群不由为之愕然，随后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偏偏孩子是无所顾忌的，特别是在一向疼爱她的父亲面前。 完全不懂得卓群的窘况，卓玥还在继续追问。 “爸爸，你是不是要和妈妈离婚了？我听人说，你们迟早都要离婚的……” 这样的话，让卓群更加大吃一惊。 “什么？离婚？谁敢这么说？这话你听谁说的？” 卓玥望着父亲，显得有点疑惑，大概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许多人都这么说，就是咱们庄园里的人呀。他们没发现我的时候，互相就常常这么说。爱蒙说他的妈妈和皮埃尔教练也这么说过……” 爱蒙是法国教练的儿子，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暑假刚刚来过这里，和卓玥成为了好朋友。 很显然，是无意中，这些大人背后的言论传到了女儿的耳中。 而且看情形，很可能她已经为此困扰许久了，今天是实在承受不了这种苦恼才问的。 卓群可以不在乎这些闲话，但却不能不为女儿的感受深感忧虑。 他小心的开始了试探。 “你很怕爸爸和妈妈分开吗？如果你在为这个担忧，那么爸爸会向你保证，不会和妈妈离婚的。” 却没想到女儿的担心，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不，爸爸，我知道你和妈妈总是吵架。妈妈并不喜欢这里，她很少回来。显然你们已经不能好好相处了，所以如果你们都想分开，我是不会有意见。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不会被妈妈带走？许多人都说父母离婚，小孩几乎都是被妈妈带走的。我是怕和你分开，我不想离开我的家……” 卓群的心立刻被温暖包围了，他马上肯定的表态。 “不，不会的。谁也不能把你带走。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妈妈或许会彻底离开，但我们两个谁也不走，永远是一家人。我保证！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而且哪儿也不去，我们就住在这里。” “爸爸，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太好了。不过，妈妈还是可以偶尔回来看看我的，对吗？” 在得到父亲的再次保证之后，卓玥终于开心的笑了。 从阳光灿烂的眼神里，可以知道，卓玥心里的忧虑消散了。 那个爱嬉笑、活泼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爸爸，我忽然有点饿了。我想去找厨师要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吃。你要不要来一块呢？我们两个一起吃怎么样？” “谢了，那好吧，你就替我也拿一块吧……” 而就在卓玥嬉笑着正要跑去厨房时，卓群忽然又萌生了一个个新主意，又叫住了她。 “等等，不如这样，你拿上你的小篮子，再替多装一点坚果、樱桃干和热茶怎么样？我先去枫树边的草地上铺上毯子等你。等你到了，我们可以在暖暖的太阳下，来个正式的野餐会。” “好啊。” 卓玥高兴的一下蹦了起来，她以更兴奋的态度，蹦蹦跳跳的向厨房跑去。 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卓群的新提议多么拥护。 卓群则穿上了给他的猎装皮衣，不紧不慢的走出门外。 他用胳膊夹着一卷野餐毯，手拿一份当天的报纸，开始沿着小路穿过花园。 然后绕过池塘，走过草坡。 最后向面对着山坡，草场较远处的枫树林进发。 现在又到了秋天了，整个农庄的枫树红得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焰一样。 再配上叶子正在转变黄栌，和山坡上正在忙碌丰收的葡萄园。 那么毫无疑问，呈现在卓群眼前的，又是一副浓艳得宛如大师油画的壮观景色。 而这还只是秋天。 卓群心里非常清楚，再过三个月，庄园前的水塘就会结冰，形成一块天然的溜冰场。 这里的树叶将会全部凋零，但景色却一点不会因此单调，反倒会变成另一种晶莹的美景。 因为这里经常下雪，白色的精灵将会点缀树木枝干。 在有些日子里，甚至就连最小的树枝也会结冰，挂满凌霜，在冬阳中闪烁出万丈光芒。 说真的，这块土地，这个庄园，一年四季都是美丽的。 早已经成了这里远近皆知最接近伊甸园的地方。 有些画家和摄影师甚至专程跑到这里来写生或采风。 于是站在这里，他便很容易为自己拥有这片产业产生骄傲。 特别是当他和卓玥站在一起凝望这片土地。 他就会更容易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并且为能拥有这样的幸福而感动。 不会的，他永远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他的女儿带离这里。 这里是她的家，在她在大到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负责之前，她都属于这个地方。 当然，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他会支持她的选择，但是在此之前……在此…… 卓群没能把思维再顺势进行下去！ 因为突然间，太阳好像降到了头顶。舞动的金色斑点充满了天空。 卓群则感到了一个看不见的物体，猛然插入进了他的胸口。 这种痛，就像有人握住了他的心脏一样，比他体验过的任何疼痛都要强烈…… 除了那次之外！ 卓群因为支持不住而跪倒在地，两只手紧紧的捂住胸口。 而掉落的报纸上显露的日子让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想起了那个关键日期和时间。 这一天，竟然是2019年10月11日！ 不！我的孩子还没长大！ 我没亲眼看到我的女儿嫁人……没看到她生子…… 我……答应过……决不离开她…… 卓群在挣扎中，拼命的扭身向身后望去。 他看到了壮丽的秋景，看到了像王国一样的整个庄园，看到了远方正在收获的葡萄园，看到了两艘小船在水塘里漂浮。 而他的女儿卓玥正挎着一个小篮子，挥动手臂叫着“爸爸”，攀上草坡向他欢快的跑来！ 炫目的黄色光芒包裹着那孩子，好像圣光一样。 一派天真的她却全无察觉，自己的父亲，生命在此时此刻已经走到了尽头。 卓群瞪大了双眼，尤为不舍凝视着她，多么期望能再感受一下她拥抱的温暖。 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 仅仅片刻前，他还保有无限的希望和对未来的遐想，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履行许下的诺言。 就到这里了！到这里了！ 卓群胸膛里像是挨了几记重锤，他眼神骤紧，再喘不上气。 他背朝着越跑越近的女儿，歪着身子无助的望了最后一眼。 便带着两行水一样流淌下的热泪，极不甘心的一头栽倒在火红的枫树下。 他死去了。 嘶哑的喉咙，没能叫出女儿的名字。 最后仅有的动作，只是倒在地上的瞬间，伸手抓紧了两把混杂着牧草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