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薪柴

    宇宙熔炉的存放空间中，梅林在和这个个头超大的熔炉星体对话。

    此时距离他所计划的点燃时间还有数天，他只是先行来查看情况，要重塑群星范围内的现实根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就这么不由分说的点燃熔炉，从其中涌动出的能量只会如潮水吹打海滩，将现有的一切都统统抹平。

    那不是梅林想要看到的结局。

    他必须等到位列于群星中的无数道标就位，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将燃烧的宇宙原力填充到群星各处。

    以此在不破坏现有宇宙秩序的情况下，实现由虚幻到真实的转变。

    这是个极其庞大的工程，在地球上，正有无数的同行者在为这个体系的实现而努力。

    当然，梅林来到宇宙熔炉的空间中，倒也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来看看这个可以重启宇宙的设备有多么厉害，他是带着另一个目的来的。

    “哦？我们之间不是很熟吧？”

    熔炉的意识，也就是在很久之前塑造出元始天尊和宇宙大帝，间接的衍生了塞伯坦世界和机械文明的神秘存在“theone”。

    它语气温和的对梅林说：

    “我们应该只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要求我帮你一个忙...你们地球人都是这么自来熟的吗？”

    “倒也不是。”

    梅林盘坐在宇宙熔炉这个巨大星体表面的一处山石上，他语气平和的回答说：

    “只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一个请求。”

    “有利？”

    theone哼了一声，它很坦然的回答说：

    “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有利的地方，你瞧，我只是个用来支撑宇宙，重启群星的熔炉而已，只有有能力，谁都可以来点燃我。”

    “而对于我和我的职责与使命而言，被你点燃，或者被外神点燃，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生来即是为了燃烧，只要有火焰迸发，我便可以长存下去。”

    它说：

    “我对于伊卡洛斯小丫头报以关注，只是因为她继承了我的造物的意志，用你们人类的伦理体系来说，她相当于我的小孙女...”

    “但这种善意只是对于她而言的，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对你们那个文明和现在的群星有什么好感。”

    熔炉星体内部发出金属剥离的巨大响声，就像是人类在呼吸一样。

    theone停了停，它语气低沉的说到：

    “你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它是不存在的，而我象征着宇宙的真实，我和你们本就是对立的！”

    “我秉承着双方的中立，我也本该这么做，若你想让我帮你这个忙...”

    “那就说服我吧。”

    宇宙熔炉发出了类似于笑声的震动与嗡鸣，它的意识重新变得活跃，便让这个老旧的，从其他宇宙中拆解下来的熔炉外表的痕迹被不断的剥离。

    就像是一个老式的，沾满了油污和尘土的仪器在震动着自我清洗一样。

    外壳上的沉重杂质被震碎，流散到这方黑暗的空间中，宇宙熔炉真正的本体显现出来，那是金属，一些犹如金箔一样的金属。

    这个巨大的形体熔炉，是由金属铸造的，外壳上的地壳，大概只是一种伪装。

    “首先，我并不是让你破坏中立。”

    梅林倒也不着急。

    他并不在意这熔炉意识的冷漠，也不在意它的质问，他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说辞。

    他对theone说：

    “诚如你所说，你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被点燃，被谁点燃都一样，我不会阻止点火，也不会拖延它，我只是希望你能由除我和外神之外的第三人来点燃你。”

    “我的意思是，由虚幻世界的某个人来点火，但没有你的允许，他们是无法进入这个空间的，这里毕竟是这片虚幻群星中唯一和真实接壤的地方。”

    梅林的话，让宇宙熔炉沉默了片刻。

    它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如雷霆迸溅的鸣叫，它说：

    “为什么？”

    theone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疑惑，它问到：

    “为什么是这个古怪的要求？”

    “我一直在注视你们的世界，包括你之前和宇宙长老的对弈，你为你的世界，为这片群星做了这么多事情，由你来亲手点火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梅林.莱利，点燃宇宙熔炉的人，会在象征层面上拥有这片群星的控制权，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你难道不想要吗？”

    “你为它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这个问题很直接，很坦诚，直至主题。

    梅林耸了耸肩，他对形体熔炉说到：

    “只是象征性而已，没有力量支撑的象征性没有什么意义。”

    “对于我来说，由谁点火都是一样的，只要这片群星能化为真实，只要能阻止外神的毁灭脚步，最终得益人是谁，我并不在乎。”

    “怎么样？这个请求并不违反你的中立原则吧？”

    梅林说：

    “仗还是要打的，这片群星的未来会如何，依然取决于我们和外神直接对抗的结果，一切决定性的因素都没有变化，只是换了个执行者...”

    “嗯，确实如此。”

    theone瓮声瓮气的回答说：

    “如果你的请求只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可以允许...现在，倾倒薪柴吧！”

    它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又有些兴冲冲，就像是期待着未来的人，它说：

    “我已很久没有燃烧过了，我已很久没有承载过那些纯净的薪柴，我已很久没有发光发热，来吧，将薪柴倾倒入我的躯体。”

    它催促道：

    “让我重温往日的热情与火焰，我将...重生。”

    “稍等。”

    梅林站直身体，他从腰间取下渡鸦之书，身体如不受重力影响的腾空而起，飞快的绕着星体熔炉盘旋了一圈，然后顺延着这星体中心的大型孔洞，落入熔炉深处。

    这里就像是个冰冷的机械之城。

    到处都是巨大的，形状奇特的金属设备，它们就像是巨人的造物，冰冷的停滞在原地，颇有种震慑人心的感觉。

    梅林落在满是黑灰的钢铁地面上，他抬起头看去，在眼前的正上方，是一个鼓风机一样的玩意。

    它有一座城市那么大，内部有精密的叶片，在那些叶片上，也还存在着长久燃烧后沾染的灰尘。

    像极了一个十年多都没有被清理过的计算机主机箱风扇，那巨量的灰尘遍布在金属的叶片上，甚至形成了类似于毛刺一样的造型。

    充满了一种陈旧和邋遢的感觉。

    举目四望，周围的金属设备都是这样的，就好像是从一座老工厂里，直接取出了运转的老设备，然后随便丢进了这个宇宙。

    那些创造世界的造物主，甚至没有给它进行一次除尘和重新打磨。

    这让梅林全身都不舒服，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被丢弃了几万年的垃圾堆一样。

    “要不要先做个清理？”

    梅林在世界熔炉的核心中大声喊到：

    “你身上真的太脏了！任何停机很久的机械在重启前，都要清理一遍的吧？”

    “随便你。”

    theone有些不高兴了。

    这是自然的，没有谁喜欢别人说它脏兮兮的。

    它的声音在这星体机械的内部回荡，它没好气的说：

    “但别嘲笑我，如果是你经历一次宇宙崩溃，你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的...”

    “是吗？”

    梅林挥起手，在双眼眼瞳的光晕跳动间，一个群星范围的超高级清洁咒被丢在宇宙熔炉中。

    就如横扫世界的狂风骤起，它呼啸着撞在熔炉核心的每一处机械之上，那些遍布机械构造的灰尘被吹落，卷起，又被风裹挟着吹向更远的地方。

    就像是一场大扫除，弄得整个熔炉内部灰蒙蒙的一片。

    “我听说，你是被高天尊捡回来的，有兴趣说说你之前那个宇宙的事情吗？”

    梅林看着正在被清理的熔炉内核，他托着渡鸦之书，幽蓝色的光在魔典上涌动。

    只需要一个念头，那些被收集起来的，足量的宇宙原力就可以被注入熔炉内核。

    而面对梅林的问题，theone沉默了许久。

    它最终开口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那是多元宇宙体系中经常会出现的情况。”

    “那个宇宙太过苍老了，它内部的各种规则在数十个纪元更迭之后已经趋于混沌，就像是垂垂老矣的人类，总有各种疾病找上门。”

    “那是群星的终末之时，每一个星球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灾难，生命之火在凋零，就像是郁郁葱葱的丛林变成了荒漠。”

    “宇宙常数紊乱不清，魔法规则荡然无存，水桶开始漏水的时候，距离它彻底垮塌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竭力的控制燃烧，不让更多的热量带去毁灭，但它已经支离破碎，那种全方位的崩溃，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theone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沧桑，它说：

    “最终，它死了。”

    “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宇宙中的物质，能量被一股脑的抛入虚空之中，宇宙的本体变得干瘪。”

    “再没有生命的火花点亮，那具宇宙的尸体都变得冰冷下来。”

    “我本该在那时候和我的宇宙一起死去的，是高天尊将我从那崩溃的宇宙中带了出来，他还带出了很多有用的材料...”

    “你们这个群星，就是在一具已经死去的宇宙的尸体上重建起来的，这种事在多元宇宙里很常见。”

    “据我所知，赛伯.霍克也曾以同样的方式，拯救过一个奇特的双生宇宙。”

    狂风稍减，那些裹挟着数以亿万吨重的尘土的风被送出熔炉之外，那些灰尘被洒落在宇宙熔炉之外，又被这个巨型星体的重力牵引。

    它们在熔炉之外，形成了一道灰白色的星环，就好像是给熔炉星体带上了一道漂亮的冠冕。

    梅林倾听着theone的描述，他看着周围，那些古老的仪器上的污渍皆被清除干净，它们展现出了原本的姿态，就如黄铜铸造的金属，反射着古老而温和的光。

    就像是一枚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硬币一样。

    “是他们建立了这个群星，梅林。”

    theone的声音还在回荡，这一次多了些感情，它对梅林说：

    “不管你多么厌恶他们，不管你多么仇视他们，不管你多么鄙夷他们，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如果没有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你。”

    “更不会有这个让你收获了无数感情和感动的虚妄世界的存在。”

    “是。”

    梅林点了点头，他将渡鸦之书前推，如史莱姆一样q弹的幽蓝色宇宙原力被送入熔炉的核心。

    那是个超大的蛋型燃烧室，就如地球的地幔层那么巨大，而被送入其中的原力看似微不足道，但落在燃烧室中，那些被压缩的原力就飞快的膨胀开。

    这些燃料只是用于初次点火的。

    一旦熔炉重启，群星更迭，一个共生的体系就会被建立，伴随着宇宙的膨胀，会有源源不断的“燃料”被送入熔炉中，以此来支撑它的长久燃烧。

    每一次熔炉得不到足够的燃料，便会再度进入熄灭，那就意味着一个宇宙纪元的终结，然后是下一个宇宙纪元的重启。

    这是纪元更迭，就如四季流转，枯木逢春一般。

    梅林一边倾倒薪柴，一边对theone说：

    “我从未选择性的遗忘过那些外神塑造世界的举动，我从心底里感谢他们制造出这片群星，我感激他们将我送到这里，让我经历这一切。”

    “但这并不妨碍我在最后时刻对他们举起武器...”

    “并不是因为我不懂感恩，只是蝼蚁尚且偷生，面对冷酷造物主无理由的毁灭，我们也有反抗的权力。”

    “造物主创造万物，我砸碎枷锁，让万物自由，这并不冲突，对吧？”

    “你总是有理。”

    theone呵呵笑着回答了一句，它感受到了薪柴的充盈，那种沉甸甸的重量让它发出了一声欣喜的尖啸。

    “好了，好了，留一些，别再倒了！”

    它阻止梅林将宇宙原力尽数倒入熔炉内核的举动，它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燃烧了，我需要调整一下自己和这片群星共振的频率，这些原力用于测试已经足够了，剩下的那些，等到点火的那一天再倾倒吧。”

    “啊，长久的岁月之后，我又将燃烧，噬咬黑暗，吞吐光明。”

    “赞美你，创世的火焰...”

    “嗯？你为什么还不走？要留在这里陪我聊天吗？”

    熔炉看着停留在原地的梅林，祂说：

    “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是。”

    梅林抚摸着腰间的渡鸦之书，他轻声问到：

    “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或者叫一个交易更合适，你想听听吗？”